屋里比走廊更暗,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靠墙摆着个旧衣柜,柜门上镶的镜子蒙着层灰,隐约能照出个模糊的人影。地板是和走廊一样的白色瓷砖,上面刻满了日期,密密麻麻地蔓延到房间深处。
“你看,这些瓷砖,我数了十年,总也数不清。”老太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邱柏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打在她脸上。她果然穿着蓝布衫,头发花白,手里拿着块湿漉漉的抹布,正站在他身后。但她的脚没有沾地,离地半寸的地方,空气里浮着层水汽。
“你数不清,是因为每天都在增加新的瓷砖,对吗?”邱柏的声音在发抖,却强迫自己直视她的眼睛。
老太太笑了,皱纹里挤出些黑色的泥垢:“是呀,每天都要铺新的瓷砖,才能记下日子。你看,今天的瓷砖就在那里。”她指向墙角,那里果然有块新铺的瓷砖,水泥还没干透,上面刻着今天的日期。
邱柏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想起王二狗说老太太死在屋里,想起那股混着腥气的消毒水味,想起瓷砖上不断增加的日期。
“你根本不是在数瓷砖,”他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你是在数自己死了多少天,对不对?”
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手里的抹布“啪嗒”掉在地上,露出藏在手腕上有圈深深的勒痕。
“他们说我是病死的,”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像指甲刮过玻璃,“可我是被勒死的!他们把我绑在椅子上,看着我断气,然后用消毒水擦遍了整个屋子,想擦掉血腥味!”
消毒水味骤然变得浓烈,混着一股铁锈般的腥气。邱柏看见墙壁上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瓷砖的缝隙往下流,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我数了十年,每天都在等一个人来帮我数清楚,”老太太的眼睛里涌出黑色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淌,“现在你来了,你帮我数完,我就能走了。”
她猛地朝邱柏扑过来,枯瘦的手抓向他的脖子。邱柏转身就跑,却被地上的瓷砖绊倒。他摔在地上时,看见每块瓷砖上的日期都在蠕动,像无数只细小的虫子在爬。
“别跑呀,帮我数完再走!”老太太的声音在身后紧追不舍,“你看,今天的瓷砖旁边,我写了你的名字呢!”
邱柏连滚带爬地冲出701,撞在走廊的墙上。他回头看见老太太站在门口,蓝布衫上渗出暗红色的水渍,她指着走廊尽头那块新瓷砖,笑得露出黑黄的牙齿。
邱柏这才看清,那块刻着今天日期的瓷砖旁边,用红漆写的不是“进来陪我数瓷砖呀”,而是“今天该铺你的瓷砖了”。
他跌跌撞撞地冲向楼梯间,身后传来瓷砖被撬开的声音,还有老太太哼着的、跑调的歌谣。他不敢回头,一口气冲回12楼,猛地撞开家门,反锁了防盗门。
背靠着门滑坐在地上,他听见门外传来电梯到达的“叮咚”声,接着是缓慢的、湿漉漉的脚步声,正一步步朝1201走来。
“邱柏,”老太太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黏糊糊的,像沾了水的棉花,“我把你的瓷砖铺好了,快来陪我数呀。”
邱柏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他看见门缝里渗进暗红色的液体,带着那股熟悉的、混着腥气的消毒水味。
第二天,王二狗发现12楼的电梯总在7楼停下,开门时能闻到浓烈的消毒水味。他探头往走廊里看了一眼,看见1201的门开着,里面空无一人,地板上却新铺了块白色瓷砖,上面刻着今天的日期,旁边用红漆写着三个字:
“王二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