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那个暴雨夜,王二狗刚收摊回家,浑身淋得像只落汤鸡。巷子深处的老屋里弥漫着霉味,墙角的蛛网沾着枯叶。他把磨得锃亮的菜刀挂在墙上,瞥见灶台上那块灰扑扑的磨刀石——这是他接手杂货铺时,前任老板留在灶膛边的,说是用了三十年,磨出来的刀刃能剃毛。
凌晨三点,他被烫醒了。
不是被褥闷出的热,是种带着焦糊味的灼烫,像有人把烧红的烙铁塞进了屋。王二狗摸黑爬起来,借着窗外漏进来的月光,看见灶台上的磨刀石正泛着暗红,石面的纹路在蠕动,像条被踩烂的蜈蚣。
“邪门了。”他骂了句,抄起墙角的破布想去捂,指尖刚碰到石面就烫得缩回手。布片落在地上,他才发现那些纹路凑成了张脸——眼窝深陷,嘴角咧到耳根,正对着他笑。
第二天太阳一出来,磨刀石又成了块普通石头,灰扑扑的,连昨夜烫出的焦痕都没留下。王二狗骂自己老眼昏花,揣着菜刀照常去巷口摆摊,可卖猪肉时总觉得后颈发凉,像有人用滚烫的视线盯着他。
往后的日子,磨刀石总在夜里发烫。有时是浅红,有时是深褐,最厉害的一次,石面的纹路竟渗出粘稠的液体,在灶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天亮后又蒸发得无影无踪。王二狗开始失眠,眼窝一天天陷下去,白天切肉时手会发抖,刀刃总在骨头上打滑。
“二狗叔,你这刀磨得不行啊。”买排骨的青禾捏着刀背皱眉,“昨天买的五花肉,皮都没切开。”
王二狗盯着她白嫩嫩的手腕,喉结动了动。青禾是巷子尾裁缝铺的姑娘,总穿件水绿色的布衫,笑起来眼睛弯得像月牙。他突然想起昨夜磨刀石上的纹路,那些扭曲的线条好像就是这样弯的。
“老了,手笨了。”他低下头,不敢再看。
那天收摊回家,他把磨刀石扔进了巷口的垃圾桶。可第二天一早,那东西又端端正正摆在灶台上,石面沾着几片枯叶,像是自己爬回来的。王二狗瘫坐在地上,冷汗浸湿了后背——他想起前任老板的事,那老头是突然消失的,有人说他卷着钱跑了,有人说他掉进了河里,可谁也没见过他的尸体。
入秋后的某个傍晚,天阴得像块浸了水的灰布。王二狗切完最后一块肉,发现刀刃卷了个小口。他盯着灶台上的磨刀石,石面灰蒙蒙的,纹路安静得像死了一样。鬼使神差地,他拎起菜刀走了过去。
石面凉得刺骨,和夜里的滚烫截然相反。王二狗咬咬牙,按住刀柄在石面上磨起来。“沙沙”的声响在空荡的屋里回荡,像有人在磨牙。磨着磨着,他发现石面的纹路在变,那些灰黑色的线条慢慢聚拢,又一次凑成了张脸。
这次看得格外清楚——眉眼像青禾,嘴角像隔壁卖豆腐的沐沐,鼻梁却塌得奇怪,像是被人用拳头砸过。
“别磨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可手像被粘住了,怎么也停不下来。刀刃越磨越亮,反射出他蜡黄的脸,还有石面上那张若隐若现的脸。
突然,石面渗出了红色液体。
不是粘稠的浆糊,是清透的红,像刚从血管里涌出来的血。液体顺着刀刃往下流,滴在他手背上,没等他擦掉,竟在皮肤上游走起来,画出弯弯曲曲的线。
王二狗的呼吸僵住了。
那些红线凑成了行字,歪歪扭扭的,像用指甲刻上去的:“这次,磨你的骨头好不好?”
他猛地甩开菜刀,手背的红痕却像烧红的铁丝,烫得他嗷嗷叫。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磨刀石上,瞬间被石面吸了进去。石面开始发烫,纹路里的人脸越来越清晰,眼窝深处渗出粘稠的黑液,顺着嘴角的纹路往下淌。
“三十年前,也有人这么问过我。”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屋里响起,不是他的,也不是巷子里任何一个熟人的。王二狗猛地回头,看见灶膛边站着个模糊的人影,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脸被灶烟遮着,只能看见咧开的嘴,牙齿黄得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