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蛊骨(1 / 2)

林深是在清明前接到那通电话的。

电话那头的信号裹着山里的潮气,滋滋啦啦响得像生了锈的锯子。“小林老师,”老人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是龙阿婆,你还记得我不?”

林深愣了两秒才想起这个名字。去年他跟着民俗考察队去黔东南的苗寨驻点,龙阿婆是寨子里最年长的老人,住在后山的吊脚楼里,窗台上总摆着一排插着羽毛的竹筒。当时队里的向导反复叮嘱,别问阿婆竹筒里装的是什么,也别碰她院角那丛开得诡异的紫花。

“阿婆,您找我有事?”林深握着手机走到窗边,窗外的梧桐树刚抽新芽,嫩绿的叶子晃得人眼晕,和记忆里苗寨浓得化不开的绿截然不同。

“我家阿妹,”龙阿婆的声音突然顿了顿,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她病了,寨里的医生治不好,你能不能来看看?”

林深皱起眉。他是学民俗学的,不是医生。正要拒绝,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像是有人用指甲刮着木板,接着是女孩含混不清的呜咽,那声音尖细又脆弱,像被捏住脖子的雏鸟。

“阿妹她……”龙阿婆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她总说身上有东西在爬,夜里还会抓自己的胳膊,抓得血淋淋的……”

林深的心莫名一沉。他想起去年在苗寨,曾见过龙阿婆的孙女阿妹。那是个梳着两条长辫子的小姑娘,眼睛亮得像山泉水,总跟在他身后问城里的事。临走时阿妹还塞给了他一个绣着蝴蝶纹的荷包,说能保平安。

“我明天就过去。”林深挂了电话,翻出那个压在抽屉底的荷包。荷包是深绿色的土布,上面的蝴蝶翅膀用金线绣成,阳光底下看,金线像是在轻轻颤动。他捏了捏荷包,里面似乎装着颗粒状的东西,硬邦邦的,像是晒干的种子。

第二天一早,林深坐上去黔东南的火车,再转汽车、摩托车,等赶到苗寨时,天已经擦黑了。寨子里静得出奇,往常这个时候该有妇人在溪边捶衣裳,孩子们在晒谷场上追闹,可今天连狗吠声都没有。家家户户的门都关着,窗缝里透出昏黄的光,像一只只警惕的眼睛。

龙阿婆的吊脚楼在寨子最深处,顺着石板路往上走,就能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草药混着腐叶,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林深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楼上传来女孩的尖叫,那声音刺破夜色,听得人头皮发麻。

“小林老师,你可来了!”龙阿婆跌跌撞撞地从屋里跑出来,她的眼睛红肿得像核桃,头发也乱得不成样子,“快,快看看阿妹!”

林深跟着龙阿婆上楼,楼梯踩上去“吱呀”作响,像是随时会塌掉。阿妹的房间在最里面,门虚掩着,从门缝里能看见床上蜷缩着一个身影。他推开门,一股浓烈的腥气扑面而来,差点让他吐出来。

阿妹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得像纸,嘴唇却红得不正常,像是涂了血。她的胳膊露在外面,上面布满了深浅不一的抓痕,有的已经结了痂,有的还在渗着血珠。最诡异的是,她的皮肤手腕一直爬到肩膀,像是有生命的藤蔓。

“她白天还好好的,”龙阿婆哽咽着说,“就是昨天去后山采蘑菇,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林深蹲在床边,想摸一摸阿妹的额头,手刚伸过去,阿妹突然睁开了眼睛。她的瞳孔缩得很小,眼神空洞得吓人,像是在看很远的地方。“别碰我,”阿妹的声音变得又细又尖,完全不像她平时的样子,“它会咬你的……”

林深的手顿在半空,心里泛起一阵寒意。他注意到阿妹的枕头底下,露出一截深绿色的布角,和他那个荷包的布料一模一样。他伸手将布角抽出来,发现是一个比他那个小一点的荷包,上面绣着一只残缺的蝴蝶,翅膀少了一半,金线也断了好几处。

“这荷包……”林深抬头看向龙阿婆。

龙阿婆的脸色突然变了,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是……是我给阿妹绣的,让她带在身上保平安的。”

“里面装的是什么?”林深追问。

龙阿婆的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阿妹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她的身体弓成了虾米状,皮肤我……”阿妹的声音断断续续,眼泪从眼角流下来,“它在吃我的骨头……”

林深急了,抓着龙阿婆的胳膊问:“到底怎么回事?你要是再不说,阿妹就真的救不活了!”

龙阿婆被他晃得差点摔倒,终于崩溃地哭了出来:“是蛊……是骨蛊啊!”

“骨蛊?”林深的心脏猛地一沉。他在民俗资料里看到过关于蛊术的记载,骨蛊是苗族蛊术里最阴毒的一种,施蛊人会将特制的虫卵埋在死者的骨头里,等虫卵孵化成幼虫,再用咒语将幼虫封在布包里,让受害者随身携带。幼虫会顺着受害者的毛孔钻进体内,以骨头为食,最后从骨头里爬出来,受害者会在极度痛苦中死去。

“为什么阿妹会中骨蛊?”林深的声音都在发颤。

龙阿婆抹了把眼泪,声音嘶哑地说:“是寨老的儿子,他……他想让阿妹嫁给他,我不同意,他就……他就给阿妹下了蛊。”

林深愣住了。寨老在苗寨里地位很高,掌管着寨子里的祭祀和规矩,他的儿子叫岩松,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去年林深在寨子里见过几次,那人眼神阴鸷,看人的时候总带着一股不怀好意的笑。

“那怎么解蛊?”林深追问。

“解不了……”龙阿婆摇着头,眼泪掉得更凶了,“骨蛊一旦钻进骨头里,就再也解不了了,除非……除非施蛊人死了,蛊虫才会跟着一起死。”

林深的心凉了半截。他看着床上痛苦挣扎的阿妹,又想起那个绣着蝴蝶纹的荷包,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把自己的荷包拿出来。“阿婆,这个荷包里的东西,是不是也是蛊虫?”

龙阿婆的眼神暗了暗,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是好人,怕你在寨子里遇到危险,就给你绣了个荷包,里面装的是护心蛊,能帮你挡灾。但护心蛊只能挡普通的邪祟,挡不住骨蛊。”

林深捏着荷包,心里又惊又怕。他突然想起昨天在火车上,荷包突然变得滚烫,当时他还以为是天气热,现在想来,应该是阿妹身上的骨蛊感应到了护心蛊,才会有反应。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了敲门声,“咚咚咚”的,敲得很重,像是在砸门。“龙阿婆,开门!”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粗声粗气的,正是岩松。

龙阿婆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拉着林深的手说:“不能让他进来,他是来看看阿妹死了没有的!”

林深把阿妹的被子盖好,让龙阿婆照顾她,自己走到楼梯口,对着楼下喊:“阿妹已经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你是谁?”岩松的声音里带着怒气,“我劝你别多管闲事,苗寨的事,轮不到外人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