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通过舰船的外部扩音器，将自己的声音，传递了出去。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这片死寂的宇宙中。
“这位……管理员先生。”林默的声音，不卑不亢，“在你驱赶一位‘读者’之前，是不是应该先确认一下，对方的‘借书证’，是否比你的‘管理员证’，权限更高？”
“守门人”那万年不变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名为“意外”的表情。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那本无名之书，书页上，关于“双子座”号的那一页，“故事”的结尾，果然多出了一行他未曾书写过的“备注”。
【——该单位目前处于‘审查’状态，具备临时高级访问权限。】
“有意思。”老人扶了扶眼镜，镜片上，闪过一道意味深长的光芒，“很多年，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敢在我的‘故事’里，自己加‘注释’的读者了。”
他并没有因此而愤怒，反而像是找到了一个有趣的棋手，来了兴致。
“那么，‘特约评论家’先生。”他缓缓抬起手，那本厚重的无名之书，在他手中无风自动，飞速翻页，最终，停在了某一页上，“既然你是来‘审查’的，不如，先来‘品鉴’一下我最新的藏品，如何？”
随着他的话音，那本书页上的文字，化作一道流光，射向了“双-子座”号。
光芒在舰桥内，构筑成了一个全新的、巨大的全息影像。
那是一片无尽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战场。
无数的、由骸骨与钢铁构成的恶魔军团，正在与另一支由圣光与羽翼组成的天使军团，进行着一场永无止境的、血腥的厮杀。
在这片战场的中央，一个背生十二翼、手持烈焰圣剑的、面容俊美到极致的男性天使，正被无数的恶魔淹没。他的羽翼被撕碎，圣剑被折断，脸上写满了不甘与绝望。
【藏品编号：7-349b。】
【故事标题：《堕落的晨星》。】
【故事简介：光明神座下，最受宠爱的炽天使‘路西法’，因质疑神的全知全能，率领三分之一的天使发动叛乱。最终，兵败被俘，打入地狱，化为魔王‘撒旦’。】
“这是……？”顾知夏看着那熟悉的圣经故事，眉头紧锁。
“这本藏书，记录了一个‘世界’的诞生与毁灭。”“守门人”的声音，悠然响起，“它的‘悲剧’核心，在于‘选择’。现在，‘评论家’先生，请告诉我，你对这个故事的‘评分’。”
林默看着那画面中，即将堕落的炽天使，沉默了片刻。
他知道，这是一个陷阱。
如果他说“故事很精彩”，那就意味着，他认同了这种“悲剧”的价值，他的心神，就会被这个故事所同化，成为“守门人”力量的一部分。
如果他说“故事很糟糕”，那就是在否定“守-门人”的“收藏品味”，对方有足够的理由，将他这个“差评师”，也变成藏品。
这是一个两难的死局。
但林默，从来就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人。
他没有去评价故事的好坏。
他只是抬起头，通过扩音器，问了“守门人”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管理员先生，我想请问一下。”
“你们图书馆……有《故事会》吗？”
“守门人”：“？”
“或者，《知音》也行。”林-默继续说道，“再不济，《家庭》总该有吧？”
“双子座”号的舰桥里，所有人都傻了。
王虎用一种看神仙的眼神看着林默，他严重怀疑自家船长是不是被那老头给气疯了。
“守门人”那古井无波的脸上，那名为“意外”的表情，彻底凝固了。他那堪比超级计算机的大脑，在疯狂地检索着这几个词汇的含义。
“这些故事，虽然没有你收藏的这些宏大、深邃。”林默的声音，充满了诚恳，“但是，它们记录的，是成千上万个，最普通的、充满了‘鸡毛蒜皮’和‘家长里短’的‘小故事’。”
“它们或许不‘悲壮’，也不‘深刻’。但每一个故事里，都蕴含着一种你们这种‘宏大叙事爱好者’，可能永远也无法理解的东西。”
林-默看着画面中，那个即将堕落的、不可一世的炽天使。
他抬起手，动用了自己那“评论家”的权限，在那个故事的画面上，轻轻一点。
【添加评论批注】：
【“真可惜。如果这位叫‘路西法’的先生，在叛乱之前，能看一本《故事会》，学一学怎么处理和‘领导’（神）的关系，学习一下什么叫‘职场情商’，他可能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批注完成。
整个【堕落的晨星】的故事，画面猛地一滞。
那个充满了“神性”与“悲壮”的宏大史诗，在被注入了“职场情商”这个极具“人性”和“烟火气”的“概念”后，其本身的“悲剧”内核，仿佛被一滴墨水，滴入了一杯清水，瞬间变得……不那么纯粹了。
那画面中的炽天使路西法，脸上的“不甘与绝望”，似乎也变得有那么一点……滑稽和可笑。
“守门人”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手中的那本无名之书，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仿佛受到了某种“逻辑污染”。
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林默，那温和的眼神，第一次，变得锐利如刀。
【你……对我的藏品，做了什么？！】
林默笑了。
“没什么。”
“我只是觉得，你的图书馆，故事类型太单一了。”
“作为‘评论家’，我有责任，帮你丰富一下馆藏。”
“现在，能让我进去，看看你把那位叫‘蓝悦’的‘问题少女’，关在哪本书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