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冲的康复疗程在第十二天画上句号。汤教授最后一次检查林凡的肩背,手指按过那些曾经僵硬的结节,点了点头。
“七成。”老人收起银针,“剩下的三成,得靠时间,靠你自己养。记住,你现在是修好的古董瓷器——价值连城,但也经不起再摔一次。”
林凡穿上衣服,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教授。”
“别谢我。”汤教授摆摆手,“真要谢,就把你这身‘修好’的本事,用到该用的地方。走吧,有人等你。”
康复中心门口停着的不是来时那辆黑色越野车,而是一辆略显陈旧的国产MPV。驾驶座上,父亲摇下车窗,脸上的笑容比云南的阳光还暖。
“爸?”林凡愣住,“你怎么……”
“你妈说,接儿子回家,得自己来。”父亲下车,接过林凡简单的行李袋,动作有些笨拙,但坚定。他打量着儿子,伸手拍了拍林凡的肩膀,“瘦了,但也结实了。”
没有记者,没有粉丝,没有车队。就是最普通的父子相见。林凡坐进副驾驶,车里还飘着淡淡的烟草味——父亲戒了十年烟,但车里这个味道,是他记忆里“家”的一部分。
“你妈准备了三天菜谱。”父亲发动车子,驶出康复中心的山路,“红烧肉,酸菜鱼,锅包肉,地三鲜……说你那些营养餐肯定吃腻了。我说你现在是运动员,不能乱吃,她跟我吵了一架。”
林凡笑了:“偶尔一顿,没事。”
车子穿过隧道,阳光重新洒进来。父亲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回来就好。这些年,电视上见你比家里见你还多。”
这话很轻,但落在林凡心里很重。他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山峦,想起上一次回老家,还是三年前,选秀前。那时他前途未卜,父母眼中满是担忧。如今他功成名就,他们眼中的担忧却换成了另一种——怕他飞得太高,太累。
老家在东北的一座小城。这里没有洛杉矶的棕榈树,没有纽约的摩天楼,只有成排的白杨树和俄式老建筑的红砖墙。车开进家属院时,几个正在跳皮筋的孩子停下来,好奇地张望。
“那是……林凡?”
“真的假的?”
“电视上那个!”
孩子们围过来,但又不敢太近,只是睁大眼睛看着。林凡下车,从后备箱拿出准备好的礼物——不是贵重东西,是他在美国买的NBA球队纪念篮球,每个孩子一个。
“好好打球。”他拍拍一个高个子男孩的肩膀,“但也要好好读书。”
男孩抱着篮球,脸涨得通红,说不出话。
家在五楼,没有电梯。楼梯间堆着邻居的酸菜缸,墙上还有林凡小时候用粉笔画的歪歪扭扭的篮球框。父亲提着行李走在前面,喘着气。林凡想帮忙,父亲摇头:“这点路还走得动。”
门开了。母亲系着围裙站在门口,眼睛一下就红了。她没说话,只是上前紧紧抱住儿子,抱了很久。
家里还是老样子。二十年前的家具,玻璃板下压着泛黄的照片——林凡小学毕业照、第一次打球获奖的合影、还有全家福。电视柜上摆满了他的奖杯和杂志封面,擦得一尘不染。
“洗手吃饭。”母亲抹了抹眼角,转身进厨房。
餐桌摆得满满当当。确实都是他小时候爱吃的菜,但每道都做了“改良”:红烧肉去了肥油,酸菜鱼少盐少油,锅包肉用的是鸡胸肉,地三鲜的茄子先蒸过再炒。母亲一边夹菜一边念叨:“我问了营养师,说这么做法不违规……”
父亲开了瓶啤酒,给林凡倒了一杯泡沫:“陪爸喝一口,就一口,不耽误你训练。”
林凡端起酒杯。冰镇的,泡沫在杯沿破裂。他喝了一口,那股熟悉的小麦香顺着喉咙滑下去。父亲看着他喝,自己才仰头干了一杯,满足地“哈”了一声。
“你二叔三姑他们明天来。”母亲说,“本来今天就想来,我拦住了,说让孩子先歇歇。”
林凡点头。这就是回家的常态——他不是NBA巨星,只是林家的小凡,亲戚们要来看他胖了瘦了,要问美国好不好,要催他找对象(虽然现在有杰西卡了),要拿他和别人家的孩子比较(虽然现在已经没人能比了)。
但奇怪的是,他并不反感。这种琐碎的、甚至有些“烦人”的关怀,恰恰是他拼命打球时,心里最踏实的那块基石。
第三天,林凡兑现了对妹妹的承诺——带她和她五岁的儿子去游乐园。
小外甥叫乐乐,虎头虎脑的,见林凡有点怕生,但眼睛一直偷瞄舅舅。到了游乐园,林凡戴上帽子和墨镜,混在人群里并不显眼。乐乐坐了三次旋转木马,两次小火车,最后站在过山车前不敢上。
“舅舅陪你。”林凡抱起他。
过山车启动时,乐乐吓得紧闭眼睛。林凡搂紧他,在高速俯冲时大喊:“睁开眼!看前面!”
孩子睁开眼睛,看着颠倒的世界,突然咯咯笑起来。下来后,乐乐拽着林凡的衣角:“舅舅,再来一次!”
那天下午,林凡陪乐乐玩了所有项目。最后坐在长椅上吃冰淇淋时,孩子靠在他怀里睡着了,嘴角还沾着巧克力酱。妹妹用手机拍下这一幕,轻声说:“哥,谢谢你。乐乐在学校总说舅舅是打篮球的,同学们不信。今天回去,他可以挺直腰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