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楚歌刚松下的那口气瞬间又提了起来,他猛地转头,
只见对面石室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了一道缝隙,白景亭正倚在门框上,
双臂环抱,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如同淬了寒冰,直直地刺向他。
显然,刚才他与刑律长老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被这位邻居听了去。
“你只为了悠闲?”
白景亭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却比任何质问都更让人感到压力。
他缓步从门后走出,站在走廊清冷的光线下,月白的长袍纤尘不染,
与谢楚歌方才从后山归来、衣角或许还沾着草屑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谢楚歌看着他,心中念头飞转。
否认?在对方几乎亲耳听到他“坦白”的情况下毫无意义。
狡辩?那只会让这位心思敏锐的圣子更加鄙夷。
他索性再次拿出了面对刑律长老时的坦诚,只是这次,去掉了那些委婉的修饰,更加直指本心。
他摊了摊手,脸上露出一抹带着点无奈,又有点破罐破摔的坦然笑意:
“不然呢?”
他反问道,声音平和,
“白圣子觉得,我该是为了什么?
窃取太阴宗阵法机密?
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图谋?”
他顿了顿,目光迎上白景亭审视的视线,
“我就是觉得那符箓课太过沉闷,画得心烦,所以想出去走走,
找个高点的地方躺一会儿,看看云,吹吹风。仅此而已。”
他说得太过理直气壮,太过……儿戏,反而让白景亭一时语塞。
白景亭眉头蹙得更紧,他无法理解。
在他所受的教导里,修行便是要忍耐常人所不能忍,克服一切艰难险阻,朝着至高目标奋进。
浪费时间去做“看云吹风”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简直是……堕落!
“修行之路,逆水行舟。岂能因个人好恶,便轻言放弃?”
白景亭的声音带着冷意,
“你若觉得符箓艰难,更应勤加练习,而非逃避。
如此心性,枉费了你在阵法上的天赋。”
谢楚歌闻言,却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白景亭无法理解的通透:
“白圣子,修行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变得更强,这没错。但变强之后呢?
若连一时一刻的‘不喜’都不能顺从己心,处处压抑本性,那这‘强’,要来何用?
与一件冰冷的兵器何异?”
他往前走了一步,距离白景亭更近了些,声音不高,却清晰无比:
“我觉得闷了,就去透气;
觉得倦了,便休息片刻。
这并非逃避,而是我知道,什么样的状态更适合我前行。
若强行将自己捆在课室里,画那些让我心生抗拒的符箓,才是真正的浪费时间和天赋。”
他看着白景亭那双因他的话而微微震动的冰蓝眼眸,语气放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倒是白圣子你……如此关注我的行踪,连我为何逃课都要追问到底,
莫非是担心我误入歧途,还是……单纯地看不惯我这般‘不守规矩’?”
白景亭像是被这句话刺中,猛地别开视线,下颌线绷紧,
耳根却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红晕。
他冷哼一声,语气硬邦邦地甩下一句:
“荒谬之言!你的道,与我何干!”
说完,竟像是生怕谢楚歌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歪理,猛地转身,
“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石门,力道之大,震得门框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谢楚歌看着那扇再次将他隔绝在外的、微微震颤的石门,愣了片刻,随即摇头失笑。
这位圣子,还真是……别扭得可爱。
不过,经过这番对话,他隐约感觉到,白景亭那坚固冰冷的认知壁垒,
似乎被自己这“不成体统”的行为和言论,撬开了一丝微小的缝隙。
至于这缝隙里最终会透进什么样的光,那就只能交给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