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一条死路(2 / 2)

那是托勒密还没读完的《悬锋城志》,边角处还有他写下的批注。

“愿以吾血,护我王登临天尽头。”

托勒密与他带领的骑兵队,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二十个黄昏的浴血奋战,换来的不仅是皇城的攻破,还有又一位伙伴的永远离去。

厄涅俄努斯城,成为了孤军通往悬锋城的最后一道障碍,也是最坚固的一道壁垒。

其首领克吕提俄斯号称“不败战神”,麾下军队数量更是孤军的二十倍不止。

站在城下,每个人都清楚,这将是一场几乎看不到希望的决战。

决战前夜,营地中一片死寂,唯有篝火噼啪作响。

朴塞塔蹲在角落调琴弦,火光映着他粗糙的手指,每一下都格外轻。

他腰间别着个布包,那是帕狄卡斯生前给他缝的药囊,里面还剩半袋缓解咳嗽的草药。

帕狄卡斯中箭前一天,特意塞给总在夜里咳得厉害的朴塞塔,说“这药能润喉,你还得用嗓子给大伙儿鼓劲儿呢”。

托勒密曾说,朴塞塔的琴里藏着悬锋城的春天,有漫山的野花和孩子们的笑声,可此刻琴弦上沾着的,只有干涸的血渍和沙尘。

这时,朴塞塔突然起身,走向迈德漠斯。

他没有说话,只是俯身,用手指在地上画了一条简单的路线图,随后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城中心,最后做了一个“吸引”的手势。

迈德漠斯凝视着他,金色的瞳孔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不忍,有敬佩,还有决绝,最终,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朴塞塔转身时,格林看到他悄悄抹了下眼角,手指还在琴弦上轻轻碰了一下,似在与过去告别。

黎明破晓时分,计划如期实施。

朴塞塔带领一队死士,绕至厄涅俄努斯城的另一侧。

当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时,悬锋城古老的战歌骤然响起。

琴声悲怆,歌声壮烈,如同一柄利剑,瞬间刺破了清晨的宁静。

格林正跟着迈德漠斯往王城冲,耳畔除了喊杀声,全是那熟悉的琴音。

他想起赫菲斯辛曾在荒漠里跟他说,朴塞塔的琴音能定军心,当年他们在边境打退边族时,就是这琴声让涣散的队伍重新聚在了一起。

可现在,这琴声却成了吸引敌人的诱饵,成了死士们最后的号角。

王城之内,迈德漠斯与克吕提俄斯正面相遇。

一场惊天动地的恶战随即爆发。

克吕提俄斯手持巨斧,力大无穷,战况胶着之际,竟下令身后的弓弩手进行无差别的覆盖射击。

箭矢如雨般落下,烟尘弥漫了整个战场。

格林恍惚间看到了托勒密的脸,想起他说“信念为甲”的模样,瞬间握紧战刀,挡在迈德漠斯身侧。

可当烟尘渐渐散去,所有人都惊呆了。

迈德漠斯周身燃烧着沸腾的血气,那些锋利的箭矢竟无法真正重伤他。

他如同从血与火中浴血重生的战神,顶着箭雨,一步步冲到克吕提俄斯面前。

随后,战士的拳头化作最致命的尖刺,只听“噗嗤”一声,如撕裂皮革般的闷响传出,迈德漠斯的拳头竟硬生生洞穿了克吕提俄斯的喉咙。

“不败战神”的身躯轰然倒地,就此陨落。

然而,胜利的喜悦尚未持续太久。

王城另外一侧,突然传来琴音的断响,尖锐而凄厉。

格林回头望去,只见火光染红了半边天。

朴塞塔与死士们因吸引了太多敌人,早已陷入绝境。

被戏耍的厄涅俄努斯军队将无尽的怒火倾泻在他们身上,不仅派出重兵围剿,更放火烧毁了整片区域,彻底堵死了所有退路。

那最后一声琴响,是朴塞塔用生命弹出的绝唱。

当迈德漠斯与格林等人从王城冲出时,远方只剩下冲天的火光。

火海里,有朴塞塔没来得及送出的琴谱,有帕狄卡斯没配完的药方,有莱昂没喝到的密酿,有托勒密没读完的书卷,还有赫菲斯辛在荒漠里留下的最后一道刀光。

至此,最初围绕在篝火旁、誓死追随迈德漠斯的五位伙伴——赫菲斯辛、帕狄卡斯、莱昂、托勒密、朴塞塔,只留赫菲斯辛一人。

但他也因为常年的高强度作战,留下了暗疾,此刻只能卧于床榻之上。

格林站在满是尸骸的厄涅俄努斯城头,目光掠过远方逐渐熄灭的火光,风卷着硝烟吹过,带起几片烧焦的布料。

那是朴塞塔琴上的布条,上面似乎还能看到帕狄卡斯缝补的针脚。

他突然想起决战前朴塞塔最后一次调琴时,低声哼的那句悬锋城民谣:“归乡路远,以血为灯,以骨为碑,莫忘同路人。”

身边的迈德漠斯沉默伫立,浑身浴血,金色瞳孔中映着远方的火海,仿佛有岩浆在流淌,却又透着彻骨的冰冷与死寂。

格林攥紧了手中的战刀,指节泛白。

他突然明白,这支孤军从荒漠走到这里,身边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那些曾一起笑、一起哭、一起在夜里靠着篝火取暖的伙伴,虽已化作归乡路上的石碑,却用生命照亮了前路。

而他们这些活着的人,必须带着所有人的信念,继续在这条血火征途中走下去,一步一步,踩着同伴的痕迹,走向那个他们用生命守护的悬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