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夕阳,将安远侯府层层叠叠的飞檐翘角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红色。听竹轩内,竹林沙沙,廊下的鹦鹉已经吃饱喝足,缩着脖子打盹,一派宁静祥和。
林晚昭带着小桃、青黛、丹砂从永昌伯府回来,一路进听竹轩的地界,那股在王氏那里沾染上的阴郁药味和压抑感,便被熟悉安心的烟火气与竹叶清香驱散得无影无踪。她脚步轻快,几乎要哼起歌来,只觉得浑身舒畅,像是刚刚打完一场酣畅淋漓的胜仗。
“小姐,您刚才在永昌伯府,可真是太厉害了!”小桃跟在身后,依旧难掩兴奋,小脸激动得红扑扑的,“您没瞧见,那王氏听到您送《女诫》时,脸都绿了!还有那苦丁茶,她接过去的时候,手都在抖呢!”
青黛和丹砂虽然沉稳,此刻脸上也带着轻松的笑意。丹砂轻声道:“行走应对得体,不卑不亢,既全了礼数,又没让她占到半分便宜。尤其是让奴婢去厨房‘指点’那招,更是绝了,直接断了她的念想。”
林晚昭被她们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摆摆手笑道:“哪里哪里,主要还是侯爷料事如神,派了你们两位姐姐和墨砚大哥给我撑腰,我才有底气嘛!不然,光靠我一个人,还真有点怵她那胡搅蛮缠的劲儿。”
说笑间,已到了顾昭之书房外。墨砚依旧如同门神般守在门口,见到她们回来,微微颔首,低声道:“侯爷在里面。”
林晚昭整理了一下因为坐车而微皱的衣襟,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这才轻轻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而入。
顾昭之正坐在窗下的紫檀木书案后,手中拿着一卷书,似乎在看,又似乎只是在沉思。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将他周身那股惯常的清冷气息也融化了几分。听到脚步声,他抬起眼眸,目光平静地落在林晚昭身上。
“回来了?”他声音淡然,听不出什么情绪。
“回侯爷,奴婢从永昌伯府探病回来了。”林晚昭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然后便有些按捺不住,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闪烁着想要分享“战果”的雀跃光芒。
顾昭之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放下书卷,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唇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如何?王氏的‘病’,可还严重?”
一听侯爷问起这个,林晚昭立刻来了精神。她上前几步,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了,开始绘声绘色、手舞足蹈地描述起来,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和促狭:
“侯爷您可不知道!那位姨母‘病’得可真是不轻呢!躺在榻上,脸色白得跟扑了几斤面粉似的,说话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她模仿着王氏那副虚弱的样子,用手抚着额头,蹙着眉头,学得惟妙惟肖,引得旁边侍立的小桃差点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
“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带了探病礼去。先是一罐上好的苦丁茶,说是给她清热去火。”林晚昭眨眨眼,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您猜怎么着?她一听到‘苦丁茶’三个字,嘴角就抽抽,说什么嘴里发苦,喝不下。奴婢就跟她说,‘夫人,您这是虚火上升,正需要苦寒之物来降火,良药苦口利于病啊!’差点没把她噎得背过气去!”
顾昭之听着,眼底的笑意渐渐漾开,如同春风吹皱了一池寒水。他并未打断,只是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然后就是那盒千层酥。”林晚昭比划着,“奴婢可是费了好大功夫做的,层层分明,薄如蝉翼,就是……特别娇气,轻轻一碰就容易碎。” 她说着,做了一个“碎裂”的手势,脸上带着点小恶魔般的笑容,“奴婢想着,王氏夫人心思重,这点心正合适,让她尝尝这‘脆弱’的滋味。果然,奴婢出来的时候,好像听到里面有什么东西打碎的声音,估计是那点心‘不小心’掉地上了吧?唉,真是可惜了奴婢一番手艺!”
她这话说得一本正经,仿佛真的在惋惜那盒点心,但那灵动的眼神却明明白白写着“活该”两个字。
小桃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低下头。连一旁侍立的青黛和丹砂,肩头也微微耸动,显然忍笑忍得辛苦。
顾昭之看着她那副明明做了“坏事”、却偏要装出无辜模样的俏皮神态,再也忍不住,低沉而愉悦的笑声从喉间溢出,起初是低低的,随即变得清晰而明朗,在静谧的书房里回荡。
“哈哈……咳咳……”他难得笑得如此开怀,连眼角都微微弯起,那平日里如同冰封湖面般的眼眸,此刻漾满了真实的笑意,仿佛冰雪消融,春暖花开,“你这丫头……促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