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昭还规定了所有锅具、罐子在使用前必须用沸水煮烫一刻钟消毒;操作间每日收工后必须彻底清扫,并用艾草熏烤驱虫;甚至规定了下雨天不能进行露天晾晒等等细节。
一条条、一款款,写得明明白白,画得清清楚楚。
庄户们看着墙上贴得满满的、图文并茂的“新规”,感觉头都大了三圈。这哪里是做吃食,这比考状元还难啊!
林晚昭看出大家的畏难情绪,站在屋子中央,声音提高了几分:“我知道,大家觉得麻烦,觉得我是在瞎折腾!但大家想想,咱们现在做的,是要送进宫里给皇上、给太后娘娘吃的东西!咱们现在多麻烦一点,多仔细一点,就能让咱们的果子酱、蜜饯,味道更好一点,样子更漂亮一点,存放的时间更久一点!就能让宫里贵人们吃得放心,吃得开心!”
她拿起一罐筛选出来的、色泽金黄透亮、桂花分布均匀的柑橘酱,打开,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大家闻闻,这香味!再看看这色泽!想想咱们庄子的名字——‘云深处’!这是侯爷亲口赐的名!咱们不能给侯爷丢脸,更不能给咱们自己丢脸!只要咱们的酱真的选上了贡品,咱们‘云深处’的名声就打响了!到时候,咱们的温泉山庄,咱们所有的产出,都会变得金贵起来!大家的日子,也能跟着红火起来!现在这点麻烦,算得了什么?”
她的话语充满了鼓动性,既描绘了美好的前景,又激发了大家的集体荣誉感。
赵有田第一个响应:“东家说得对!咱们庄户人,不怕麻烦,就怕没指望!以后就按东家定的规矩来!谁要是偷奸耍滑,坏了咱们庄子的大事,我第一个不答应!”
王婶刘大娘也咬咬牙:“东家,俺们听你的!不就是数着数搅拌嘛,俺们学!”
“对!学!”
“为了咱们‘云深处’!”
众人的积极性被调动起来,虽然依旧觉得规矩繁琐,但都开始认真地看着墙上的图表,互相讨论学习起来。
林晚昭趁热打铁,开始了现场培训。她亲自示范如何按标准洗手,如何穿戴“工作服”,如何用沙漏计时搅拌,如何用火候尺判断糖温……
庄子上顿时出现了一幕幕令人啼笑皆非又倍感振奋的景象:
一群大老爷们和婶子婆婆们,排着队,一边用猪胰皂搓手,一边五音不全地哼唱着奇怪的“洗手歌”;
操作间里,负责熬酱的人紧张地盯着沙漏和锅里的糖浆,嘴里念念有词地数着“二十八、二十九、三十……”,然后赶紧 reverse dire(反向)?不,是换个方向继续搅?(林晚昭规定单向搅拌,他们理解成了固定方向,搅拌完三十下停一下,等下一个一分钟);
负责煮蜜饯的人则像看宝贝一样守着那个大沙漏,漏完三次立刻手忙脚乱地用漏勺捞果子,差点把勺子扔进冷水盆里;
就连孩子们也被安排了任务,负责检查大人们有没有戴好“口罩”和“头套”,一个个小脸严肃得像小监工。
过程中自然闹了不少笑话。有人数数数忘了,搅了四十多下;有人洗手洗得太投入,把袖子都弄湿了;有人戴口罩觉得憋气,偷偷拉下来透气,被眼尖的孩子发现举报……
林晚昭也不生气,耐心地一遍遍纠正,鼓励为主。她知道,习惯的养成需要时间。
她和小桃夏荷则穿梭在各个环节,严格抽查。用新买来的药秤随机称量糖的比例;用火候尺反复校验糖温;随机抽取正在处理的果肉检查是否有残留的筋膜或籽。
一旦发现问题,立刻叫停,当场指出,要求返工。
几次下来,庄户们渐渐明白了“标准”的严肃性,操作也越来越熟练,那种散漫随意的风气为之一变。
几天后,狗蛋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喜忧参半。
落霞山南麓确实有“皱皮酸柑”,但产量不高,而且当地村民听闻是“云深处”要买,价格抬得颇高。而清河镇那位吴老花农的晚桂,花期确实刚过没多久,但老人家年事已高,花圃规模很小,剩下的干花倒有一些,香气极好,但数量稀少,价格更是昂贵。
林晚昭听了,没有太过失望。这已在预料之中。她让狗蛋好好休息,然后根据狗蛋带回的信息,开始计算成本。即便价格高,这些顶级原料也必须采购一部分,至少保证样品和最初期的贡品供应能达到极致品质。同时,她更加坚定了要自己培育和扩大种植适合加工的品种的决心。
就在这种紧张、忙碌、又带着些许混乱和笑料的氛围中,“云深处”的生产工艺开始了艰难的标准化转型。
那五十罐候选样品,在经历了严格的静置观察后,又被淘汰了十几罐,最终只剩下三十五罐品质堪称完美的“尖子生”。
而利用新工艺、结合搜罗来的零星原料试生产的新批次,虽然成功率还不高,但产出的精品,其色泽、香气、口感的稳定性和纯净度,明显超越了之前的所有产品!
看着那几罐在新规矩下诞生的、如同艺术品般的果酱和蜜饯,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露出了欣慰和自豪的笑容。
原来,规矩麻烦是麻烦,但做出来的东西,是真的不一样!
林晚昭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新熬制的柑橘酱,那金黄的色泽、扑鼻的复合香气、细腻粘稠的质感,都让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工艺标准的铁轨,正在一寸寸铺就。虽然前方还有无数挑战,但“云深处”这辆列车,已经鸣响汽笛,朝着“贡品”那座高山,稳稳地、加速驶去。
她仿佛已经看到,内务府那些挑剔的验收官,在打开罐子时,脸上露出的惊讶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