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封信,可谓字字血泪,句句诛心。先是卖惨博同情,然后歪曲事实,将林晚昭塑造成一个心思歹毒、攀附权贵、蓄意陷害忠良的妖女,最后再打亲情牌,哀求顾昭之出手相救。
林晚昭看完,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憋得难受极了。她啪地一声将信拍在桌子上,气得在屋里来回踱步。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她忍不住低声骂道,“黑白颠倒!倒打一耙!我还没找他们算账,他们倒先哭起冤来了!还狐媚惑主?还反噬其主?我呸!想象力这么丰富怎么不去写话本呢!”
小桃和夏荷一直在门外守着,听见动静,赶紧推门进来,见林晚昭气得脸色发白,桌上那封信纸散开,墨迹淋漓,仿佛都带着怨毒之气。
“小林姐,怎么了?谁来的信?把你气成这样?”小桃担忧地问。
夏荷捡起信纸,粗略扫了几眼,脸色也变了:“这……这是苏家那个表小姐写的?她怎么敢这么胡说八道!”
林晚昭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指着那信对两个丫头道:“你们看看!这就是恶人先告状!自己做了那么多缺德事只字不提,全成了我的不是!还攀附权贵?我攀附谁了?我靠自己的手艺吃饭,招谁惹谁了?”
小桃也凑过去看,边看边骂:“太不要脸了!明明是他们先欺负人!侯爷英明,肯定不会信她的鬼话!”
夏荷比较细心,蹙眉道:“小林姐,这信既然是写给侯爷的,怎么到了你手里?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林晚昭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对啊,这是苏婉儿写给顾昭之的诉苦信+告状信,按理说,顾昭之看完,要么置之不理,要么回信斥责,怎么原封不动地让墨砚送到她这儿来了?还说什么“看过便知,不必有负担,一切有侯爷做主”?
这腹黑侯爷,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让她看看苏婉儿是怎么骂她的?让她生气?还是……试探她的反应?
林晚昭重新坐回桌前,拿起那封信,又仔细看了一遍,尤其是最后那些“狐媚惑主”、“反噬其主”的字眼,心里渐渐清明起来。
侯爷把这信给她看,或许就是一种态度。他不想瞒她,也不想让她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些扭曲的谣言。他把最不堪的指控直接摊开在她面前,同时告诉她“不必有负担,一切有侯爷做主”,这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支持和信任。
他是在说: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这些鬼话我一个字都不信,你也无需为此烦恼,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想通了这一层,林晚昭心中的郁气顿时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流和莫名的底气。
是啊,她在这儿生什么气呢?跳梁小丑的垂死挣扎罢了。侯爷显然根本没把苏婉儿的哭诉当回事,说不定还觉得很好笑呢。
她甚至能想象出顾昭之看到这封信时,那副挑眉嗤笑、语带嘲讽的模样:“呵,攀附权贵?本侯就是最大的权贵,她还需要攀附谁?”
这么一想,林晚昭差点笑出声来。
小桃和夏荷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到平静,再到如今带着点古怪的笑意,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小林姐,你……你没事吧?是不是气糊涂了?”小桃小心翼翼地问。
林晚昭摆摆手,拿起那封信,故意抖了抖,笑道:“没事没事,我就是突然觉得,这信写得还挺有意思的。你们想啊,这位表小姐,躲在千里之外,一边哭得死去活来,一边还得字斟句酌地写这么长一篇声讨我的檄文,也是不容易。估计写完这信,得瘦好几斤吧?”
小桃和夏荷:“???”
林晚昭把信纸重新折好,塞回信封里,语气轻松地说:“侯爷把这信给我,就是告诉我,他知道怎么回事,让我别理会这些疯言疯语。咱们啊,该干嘛干嘛,好好把咱们的温泉山庄建起来才是正理!等山庄赚钱了,气死他们!”
小桃和夏荷虽然不太明白小林姐怎么突然就想开了,但见她不再生气,也就放心下来,连忙附和:“对!气死他们!”
“好了,没事了。”林晚昭站起身,重新挽起袖子,“走,继续去看池子去!跟张师傅说,就按我说的,池边带点弧度,更自然!”
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又活力满满地投入到了工地的忙碌中。只是偶尔休息的间隙,她会下意识地摸摸怀里那个装着侯爷赏的玉扣的小锦囊(她怕干活丢了,都贴身藏着),心里那份因为被无条件信任和维护而产生的踏实感,愈发清晰。
而远在青州苏府的苏婉儿,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她那封字字泣血、耗费了无数心血和眼泪写就的控诉信,非但没有激起顾昭之的半点怜惜和对林晚昭的怀疑,反而成了林晚昭眼中一出略显滑稽的独角戏,以及她和那位腹黑侯爷之间,一次无需言说的默契与信任的考验。
甚至后来某次林晚昭给顾昭之送新研制的点心时,还故意眨着眼问他:“侯爷,最近……可还有收到什么文采斐然的‘泣血陈情书’?若有,别忘了再借我观摩观摩,说不定还能激发我做点心的灵感呢!”
顾昭之当时正拈起一块荷花酥,闻言动作一顿,抬眸瞥了她一眼,见她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猫,哪里还不明白她是在打趣苏婉儿那封信。他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点心,淡淡地道:“文采没有,酸气倒足,怕是能直接拿来发面做酸馒头了。”
林晚昭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得,论毒舌,还是侯爷您更胜一筹。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眼下,林晚昭正干劲十足地规划着她的温泉山庄,而苏婉儿那封充满怨念的信,就像投入湖面的一颗小石子,只在林晚昭心中激起了一圈小小的涟漪,便迅速沉底,再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