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残烟时,苏晚照倚着断柱的脊背忽然轻颤。
她望着自己指尖——灰白裂痕如藤蔓攀上指节,每一道都像在无声地倒数。
心口那簇血藤状的微光微弱搏动,每一次跳动,皮肤下的裂纹便延伸一分,仿佛有碎瓷在血脉里缓缓游走,干涩的痛意自骨缝渗出,如同枯叶在风中片片剥落。
“姐姐。”
小烬的声音落在脚边,轻得像一缕未冷的灰烬,却让她的呼吸顿了一瞬。
庙外山色渐明,可她知道,有些光,照不进体内正在死去的地方。
她说......医棺在万葬原。他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卷走,但进去的人,骨头都会变成字。
苏晚照低头,看见灰烬表面浮现出模糊的骨纹,像被风吹散的墨迹,又似雨滴在龟裂的陶片上晕开。
她喉间发紧——那纹路竟与她掌心的裂痕隐隐呼应,仿佛血肉正被无形之笔刻录。
可当她抬眼时,正对上明夷递来的长明灯芯。
那灯芯早已熄灭,却残留着守灯人特有的焦香,混着一丝陈年灯油的苦味,缠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明夷的指尖抚过灯芯上的刻痕,指腹摩挲着那些深浅不一的凹槽,像在读一封用痛觉写成的信。
她眼尾还凝着昨夜未干的泪,泪珠在晨光中泛着琥珀色,却迟迟不落。
守灯人祖碑刻着活人止步,死医当道她的声音轻而冷,万葬原是死者的医馆,活人踏足......
踏碎就是了。苏晚照突然笑了,声音轻得像撕碎的纸,裂口处带着细微的毛边。
她撑着柱子起身,骨节发出细碎的爆响,如同枯枝在雪中折断。
脚下青石微凉,透过薄衣渗入脊椎,她却恍若未觉。
这具身体本就只剩一年寿命,现在为了救沈砚,连骨骼都要燃尽——可那又怎样?
她扯下腰间染血的衣袖,裹住十指,布料摩擦裂开的皮肤,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动作却轻得像在包裹即将碎裂的瓷。我要把他们藏在骨头里的医书,一页页撕回来。
沈砚的机械臂突然扣住她手腕。
他不知何时站到了近前,金属指节冰冷如铁钳,腕部接缝处渗出淡淡的机油味,混着一丝铁锈的腥气。
机械眼的蓝光映着她泛白的指尖,瞳孔收缩时发出轻微的“咔”声。晚照。他的声音带着金属共振的颤音,像远处锈蚀的钟在风中轻晃,万葬原的骨毒会腐蚀灵识,你现在的状态......
我知道。苏晚照反手握住他机械臂的关节,触感冷硬,却让她想起昨夜他贴在自己后颈输送温度的暖光,那微弱的热流曾像春溪般渗入骨髓。
她将额头抵在他肩甲上,闻见焦糊的机油味混着血锈气,还有他体内灵能核心低频运转时的嗡鸣,像一颗不肯停歇的心。但你体内的波频和无名技师骨完全吻合,百日后就会变成活体裂隙。她闭上眼,我只剩一年,你只剩百日——总得有人抢在时间前面。
沈砚的机械手指微微蜷缩,在她手背烙下浅浅的印子,金属指腹的纹路压进皮肉,留下短暂的灼热感。
明夷突然扯了扯他衣角,指向庙外:出发吧。她的瞳孔已褪成正常的琥珀色,却多了道淡金的竖纹,像月光劈开雾海。我用守灯人精魄护着晚照,小烬能感知遗骨共鸣,老灯奴......她顿了顿,看向庙门口——老灯奴的背影已消失在晨雾里,只余一串咳嗽声飘回来,每一声都像骨头在肺里摩擦,他说去寻初代守灯人的骨碑,或许能找到万葬原的入口。
万葬原的风裹着骨粉的腥气,干涩刺鼻,吸进肺里像吞了碎玻璃。
苏晚照踩着白骨铺就的小径,每一步都能听见细碎的碎裂声,脚底传来脆响,仿佛踏在无数枯蝶的翅上。
远处骨林如刀,每根白骨都刻满密如发丝的符文,在晨曦里泛着幽蓝的光,微光随风摇曳,像无数亡魂在低语。
小烬突然攥紧她的衣摆,灰烬从指缝漏出,簌簌落在骨地上,到了。
骨塔之巅的阴影里,枯藏的颅骨风铃先响了。
那串挂在他颅顶的人骨风铃随着风摇晃,传出无数重叠的低语:脉断三寸......灵压不足......每一声都像从地底爬出,带着湿冷的回音。
苏晚照抬头,看见他披着人骨缝制的长袍,每片骨甲都刻着不同的医案,摩擦时发出“沙沙”声,像纸页翻动。你们带活人来此?他的声音像磨着骨刀,每字都带着刮擦的痛感,死者的智慧是用血肉换的,岂能被活人的贪念污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