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腾”地窜起三尺高,热浪扑面,映得她眼角的泪发亮,焦纸在火中蜷缩,噼啪作响,像无数低语在燃烧,灰烬飞舞如蝶。
就在这时,火光里浮现出个虚影——是位白胡子老者,腰间挂着七枚玉铃,正是初代灵典守护者。
铃音未响,却似有清音在识海回荡,如泉水滴石,清澈而悠远。
“传予第7号:九碑之下,藏有‘医心镜’,可照见知识本源。”老者的声音像古钟,震得火盆里的灰烬簌簌发抖,余音在风中盘旋,久久不散。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老药师跪下来,额头碰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掌心压着药锄,指节泛白:“我师父说过,初代守护者临终前曾说……会有火种从灰烬里爬起来。”
玄霜子望着火焰中的虚影,突然笑了。
她解下腰间的医盟玉牌,“咔”地掰成两半,玉裂声清脆,如冰裂春江,碎片坠地时发出清越的叮当声。
“从今日起,我们是守火盟。”
药田里的夜露打湿了火簪郎的赤靴,凉意顺着脚踝爬升,布料紧贴皮肤,湿冷黏腻。
他捧着那株从石缝里长出的白花,花瓣柔软,带着晨露的湿润,香气清冽如初雪,沁入肺腑。
他走到第一个弟子面前。
那弟子是他最得意的小徒弟,曾举着火把喊“焚经祭大善”。
“它记得你。”火簪郎将花递过去,指尖触到弟子手心时,感受到一丝迟疑的颤抖。
小徒弟嗤笑一声,抬脚将花踩进泥里,泥土溅上他的裤脚,湿冷黏腻,花茎断裂处渗出乳白汁液,带着淡淡的苦香:“师父疯了?一株草能记得什么?”
火簪郎没说话,弯腰捡起那朵残花,花瓣已染泥,可香气仍在。
他继续走向下一个弟子,脚步沉稳,赤靴踩过湿土,发出轻微的“噗噗”声,像心跳在寂静中回响。
月光渐沉时,他走完了整座药田,白花只剩最后一朵,藏在他掌心,温热如心跳,香气在指缝间萦绕不散。
后半夜,小徒弟突然从床上惊坐起,冷汗浸透里衣,黏腻地贴在背上。
他听见自己幼时的声音,脆生生地背医典:“春三月,肝气生,食酸以收之……”那是他娘的声音,温柔地纠正:“是‘食酸以收之’,不是‘收之酸’。”声音如风拂竹,带着厨房灶火的暖意,还有炖药的微甜气息。
他摸向枕头下——那里躺着半块碎玉,是他娘临终前塞给他的,他早忘了。
指尖触到玉的凉滑,心口却猛地一热,像有火苗在胸腔里燃起。
次日清晨,六名弟子背着包裹站在庙门口。
小徒弟攥着那半块碎玉,对火簪郎说:“师父,我们……想去义庄。”声音微颤,却坚定,像破土的新芽。
火簪郎望着他们的背影,掌心的白花突然绽放,花瓣舒展,香气如潮水般涌出,带着药田深处的记忆,湿润的泥土、晨露、药草的芬芳,在风中弥漫。
义庄里的共鸣匣突然震动起来,木匣在桌上跳动,发出低沉的嗡鸣,像远古的鼓声。
苏晚照扶着桌沿站起,青黑的纹路已经爬上小臂,触感如冰蛇缠绕,寒意刺骨,可她眼里有光——她能感觉到,像有无数细流往她识海里涌,是那些被她救过的人,那些她遗忘的人,他们的记忆、他们的痛、他们的温度,正在归流。
指尖微微发麻,仿佛有万千细语在皮肤下低语,像春雷滚过冻土。
“晚照,坐下!”沈砚按住她肩膀,药蚕丝缠上她手腕,丝线勒进皮肉,带来熟悉的束缚感,“你再用一次术印,可能连我都不认得。”
苏晚照抬头看他,雾蒙蒙的眼里突然有了焦距。
她轻轻碰了碰他沾血的唇角,指尖传来温热与咸涩,“可他们认得我。”
沈砚的手猛地一颤。
她突然咬破手腕,鲜血滴在共鸣匣上,绽开一朵红梅,温热的血珠在木面上缓缓扩散,带着铁锈味,还有一丝甜腥。
“集体共鸣·启。”她念出术印,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如惊雷滚过识海。
刹那间,整个玄灵城的空气都在震颤。
渔女阿月在船头织网,梭子“啪”地掉落,她望着义庄方向流泪,咸涩的泪水滑入嘴角;采药童小虎在半山腰摔了一跤,膝盖渗血,却笑着喊:“苏姑娘说过,摔断腿要先固定膝盖!”声音清亮如泉;捕快老周头正在巡城,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那里别着苏晚照送他的银制柳叶刀,刀鞘上刻着“止血要快,心要稳”,金属的凉意透过布料传来。
三百灵典残念同时鸣响,识网里炸开一片光海。
苏晚照看见自己的手,在暴雨里扎针,在雪地里喂药,在义庄的月光下翻骨。
那些她以为忘了的事,原来都藏在别人的记忆里。
共鸣匣“咔”地裂开一道缝,蓝光如柱冲天而起,直插第五碑残基。
碑面的碎石“哗啦啦”往下掉,露出内层铭文:“第7号代行者,非执行者,乃‘医心镜’唯一持钥人。”
小卷的虚影突然在蓝光里显形,孩童模样完整清晰,翅上金纹流转成“无界医盟”的徽记,嗡鸣如钟。
它扑向苏晚照,又转向沈砚,最后指向远方山门:“回家……要开始了。”
苏晚照的意识开始飘。
她看见沈砚的脸,那么清晰,又那么模糊。
她想喊他的名字,可喉咙里只有风。
“砚……哥?”她最后轻声唤,声音散在风里。
沈砚的手紧紧握着她溃烂的指尖。
他能感觉到她的体温在流失,像握着块正在融化的冰,指尖的溃烂处传来黏腻与冷意,可他没松手,反而握得更紧了——就算她忘了他的名字,至少此刻,他的手记得她的温度,他的心记得她的痛,他的骨血里,永远刻着那个在暴雨里翻山、在义庄里验尸、在每个伤者面前说“我在”的苏晚照。
风卷着药香穿过义庄的破窗,吹起桌上的验尸口诀残页,纸页翻动,发出沙沙声,如低诵。
那些被她教过的人,还在城的各个角落低诵:“凡验尸,先观其色,次辨其纹,再问其痛……痛者有灵,不可轻弃。”
月光漫过沈砚的肩,照在苏晚照闭合的眼上。
她的医徽术印突然亮了,是朵正在绽放的花——那是无界医盟的标志,也是玄灵界医道的火种。
它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