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手机的震动越来越密集,像无数颗心脏在陈景明的掌心同步跳动。
同一时间,位于上海黄浦江畔的某银行总部大楼顶层,钟伟光的办公室内。
巨大的电子屏上,数据流如瀑布般刷新。
忽然,一片代表“沉寂账户”的灰色区域,在地图上同时亮起了数百个微弱的红点。
助手快步走进来,报告中带着一丝困惑:“钟总,我们监控的372个一级逾期账户,活跃度在九点十五分出现异常飙升。他们……在同一时段集中登录了社交平台,并且GpS定位显示,都在各自住宅区或单位的旗杆附近。”
钟伟光端着咖啡,眼神冰冷地盯着屏幕。
他放大其中一个红点,调出了关联信息——王强,断贷三个月,即将进入法拍程序。
行为分析模型显示:无异常消费,无资产转移,无联络其他债务人。
“他们做了什么?”钟伟光问。
“报告钟总……什么都没做。”助手的声音更低了,“就只是……站着。”
钟伟光嘴角掠过一丝冷笑,仿佛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
“站着?”他放下咖啡杯,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站着,也是一种行为。通知技术部,把‘固定地点长时间停留’这一行为,正式写入高风险人群的行为模型。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成本。”
他抬起眼,目光里没有丝毫温度:“启动‘社会性抹除’b方案。向这些人的常用求职网站后台发送‘信用风险’警示,冻结他们的简历刷新权限。通过大数据分析其亲友圈,精准推送‘远离失信人员,保障个人资产安全’的广告。还有,联系他们所在社区的物业,在电梯广告屏里,用AI合成语音循环播放:‘温馨提示,您身边有潜在的违约风险,请保持警惕,守护您的幸福家园。’”
他要让这些人不仅失去房子,更要让他们在自己的社交圈里,变成一个令人避之不及的瘟疫源头。
第三天清晨,九点十五fēn。
陈景明在王强的搀扶下,和小薇妈妈一起来到了他们所在安置房小区的广场中央。
旗杆光秃秃的,没有旗帜。
三人并肩而立,没有说话。
陈景明伸出手,王强和小薇妈妈会意,也将自己的手掌贴了上去。
三只经历各异的手——一只布满老茧,一只因病痛而冰凉,一只虽看不见却能感知一切——紧紧相贴。
陈景明闭上双眼,在心中默念:“我在这里。”
刹那间,他脑海中那个许久未曾剧烈波动的“标签系统”猛然震颤!
金色的数据流疯狂涌动,他“看”到,王强头顶那黯淡的【失败者】标签,正中央裂开一道缝隙,如同干涸的土地迎来春雷。
缝隙中,三个猩红的大字破土而出,取代了旧的标签——【守屋人】。
几乎是同一瞬间,他感知到身旁的小薇妈妈身上,那层浓重的【绝症患者】的灰色标签也被一股力量冲刷,同样浮现出鲜红的【守屋人】三个字。
王强和小薇妈妈浑身猛地一震,仿佛有一股微弱而温暖的电流从掌心传来,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那种被抽干所有力气的虚脱感,竟然消散了一丝。
“我……我感觉……有点不一样了。”王强喃喃自语,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仿佛那不再是一双只会砸墙和拧螺丝的粗手。
就在这时,一个在广场上晨练的老人,默默地看着他们许久,然后也走过来,学着他们的样子,抬头望天。
十分钟后,当众人散去时,陈景明清晰地“看”到,那个老人的头顶,也亮起了淡淡的【守屋人】字样。
“成了。”陈景明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信念,真的可以传染。”
当天夜里,一段由无人机从高空拍摄的匿名视频,在网络上悄然流传。
视频里,上百个不同年龄、不同装束的男男女女,在全国各地的旗杆下、天台上、广场中,同时仰望天空,静默如碑林。
画面无声,却充满了震撼人心的力量。
视频的结尾,一行白字缓缓浮现:
【检测到区域性群体身份认同增强,正在重新评估系统性风险等级…】
第二天凌晨四点,某国有银行省级分行的营业大厅里,巨大的电子显示屏突然黑屏,随即又亮起,屏幕中央孤零零地跳出了那行字:【检测到区域性群体身份认同增强…】。
值班保安吓了一跳,立刻冲上去重启系统,但无论他重启多少次,开机后首先出现的,永远是这句神秘的提示。
而在上海那间俯瞰全城的办公室里,钟伟光早已回家。
办公桌上,一台样式古朴的地震计时器静静地立着。
它的秒针,自从十二年前那场举国悲恸的灾难后,就被人为地永远停留在了14:28的位置,作为一个永恒的警示。
此刻,万籁俱寂中,那根静止了十二年的秒针,发出了一声几乎无法被察觉的、金属簧片解锁般的轻响。
然后,它轻轻地跳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