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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3章 冥蒙记:幽暗与微光的协奏(1 / 2)

冥蒙记:幽暗与微光的协奏

我是在一本线装的志怪小说里,与“冥蒙”二字初次相遇的。书页已然泛黄发脆,边角磨损得厉害,像是被无数双穿越时光的手摩挲过。在一段关于山精夜啼的记述旁,有一行小注:“每至夜分,山雾冥蒙,怪声自谷中出”。“冥”字的宝盖头,像一顶沉沉的斗笠,压得间渗出的冷露,在纸页上洇开一圈淡淡的水渍,触手微凉。

彼时,窗外正下着深秋的冷雨,细密的雨丝被风吹得斜斜的,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里。远处的楼宇、树木,都失去了清晰的轮廓,化作了模糊的剪影,仿佛随时会融化在这片昏暗之中。我凝视着那两个字,忽然间恍然大悟,“冥蒙”并非简单的“昏暗”或“朦胧”,它是一种更深沉、更辽远的状态——是光明隐去后的混沌,是雾气与夜色交融的沉郁,是现实与虚幻边界模糊的幽暗,是时间仿佛凝固、空间趋于混沌的苍茫。

从那以后,我便开始追寻这种“冥蒙”的意境。我不再满足于欣赏晴空万里的明媚,也不再流连于烟雨霏霏的温柔,而是刻意走向那些光线暗淡、雾气浓重、或是被夜色浸透的角落,去感受那种感官被弱化、思绪却得以无限延伸的混沌与苍茫。

一、山林之冥蒙:暮色中的低语

第一次真正沉浸在冥蒙之中,是在浙西的天目山深处。那是一个秋日的傍晚,我独自沿着一条废弃的古驿道往山上去。夕阳早已躲到了厚重的云层后面,只在西边的天际留下一抹微弱的橘红色光晕,像是燃尽的炭火,随时会熄灭。

山路两旁的树木长得异常茂密,都是些几百年的古树,枝桠纵横交错,织成一张巨大的黑色网罗,将天空严严实实地遮蔽。光线越来越暗,只能透过枝叶间极小的缝隙,看到一点点残存的天光,在布满落叶的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转瞬即逝的光点。

起初,林间还有些许虫鸣和鸟叫,但随着暮色渐浓,这些声音也渐渐稀疏、微弱,最终彻底消失在越来越浓重的寂静里。只剩下我踩在厚厚的腐叶层上发出的“沙沙”声,以及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山林中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孤独。

不知何时,山间起了雾。这雾不是清晨那种轻盈飘逸的白纱,而是带着寒意的、沉甸甸的灰雾。它从山谷里慢慢涌上来,顺着树干缠绕,沿着山路蔓延,很快就将我包裹在了其中。雾气冰冷潮湿,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头发和眉毛上瞬间就凝结了细小的水珠。

能见度变得极低,最多不过三五米。眼前的树木变成了模糊的黑色轮廓,像是伫立在冥蒙中的巨人,沉默而神秘。我甚至看不清脚下的路,只能凭着感觉,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前进。偶尔踢到一块石头,或是被横生的树枝绊一下,都会惊出一身冷汗。

就在我有些慌乱,几乎要迷失方向的时候,前方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点微弱的光。那光很暗,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忽明忽暗,却在这片浓得化不开的冥蒙中,显得格外醒目。我心中一喜,连忙朝着光亮的方向走去。

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间破败的山神庙。庙宇很小,只有一间屋子,屋顶的瓦片已经残缺不全,墙壁上的彩绘早已脱落,露出里面灰暗的砖石。庙门虚掩着,那点微光就是从门缝里透出来的。

我轻轻推开门,一股混杂着尘土、霉味和淡淡的香灰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庙里空荡荡的,只有正中间供奉着一尊模糊的神像,神像前的香炉里,插着几根早已燃尽的香,只剩下半截黑色的香梗。而那点微光,来自神像旁边的一盏油灯,灯芯很小,火苗微弱得随时可能被风吹灭。

油灯旁,坐着一位守庙的老人。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土布长衫,头发和胡须都已花白,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像是被山间的风雨刻下的印记。他正低着头,用一根细针,修补着一件破旧的蓑衣,动作缓慢而专注。

听到我进来的动静,老人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示意我可以坐下。我在他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看着他手中的针线,在昏暗的油灯下,一针一线地穿梭。

“这山里的雾,一到傍晚就浓得化不开。”老人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而低沉,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很多人都怕这冥蒙的天,觉得阴森,容易迷路。”

我点点头,告诉他自己确实差点迷了路,是看到这灯光才找到这里的。

“我守这座庙,已经有三十年了。”老人放下手中的针线,搓了搓有些僵硬的手指,“以前这路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商队、挑夫、赶考的书生,都会来庙里歇歇脚,烧柱香。那时候,这油灯整夜都亮着,照着赶路的人。”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庙外浓得化不开的雾气,眼神中带着一丝悠远的怀念:“后来,路改了,走这里的人就越来越少了。再后来,连附近的村子都搬空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守着这破庙。”

“那您不觉得孤单吗?”我忍不住问。

老人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挤在了一起:“孤单?一开始是有点。但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这山林,这雾气,都是我的伴。你听,这风声,这虫鸣,不都是在说话吗?”

我侧耳倾听,除了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什么也听不到。但看着老人平静的神情,我忽然觉得,或许在他眼中,这片冥蒙的山林,真的是有生命的。

老人重新拿起针线,继续修补他的蓑衣。油灯的火苗跳动着,将他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忽大忽小,像是在演绎着一场无声的戏剧。庙外的雾气越来越浓,甚至有细小的水珠从门缝里渗进来,落在地上,发出“嗒嗒”的轻响。

我在庙里坐了很久,看着油灯的火苗渐渐变小,看着老人专注的侧脸,感受着这片冥蒙带来的奇特宁静。我不再觉得害怕,也不再觉得迷茫,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间小小的山神庙,这盏微弱的油灯,和这位沉默的老人。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忽然说:“天太晚了,山路不好走。如果你不嫌弃,就在这里将就一晚吧。”

我连忙道谢。老人从神像后面拿出一床破旧的棉被,递给我:“被子有点旧,但还干净。你就睡在那边的草堆上吧。”

我接过棉被,一股淡淡的阳光晒过的味道扑面而来,与庙里的霉味混合在一起,有种奇特的温暖。我躺在草堆上,盖着棉被,听着老人均匀的呼吸声,看着油灯的火苗最终渐渐熄灭,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与冥蒙之中。

那一夜,我睡得格外安稳。没有做任何梦,仿佛整个身心都融入了这片山林的冥蒙里,与雾气、与黑暗、与寂静,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和谐。

第二天清晨,当我醒来的时候,雾气已经散了。阳光透过屋顶的破洞,照进庙里,在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老人已经起来了,正在庙门口劈柴,斧头落在木头上,发出“砰砰”的声响,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我向老人告别,他笑着说:“下次再来看这冥蒙的山雾,记得早点来,我给你煮杯热茶。”

我走出山神庙,回头看了一眼。在清晨的阳光中,那间破败的庙宇显得格外宁静而祥和。而远处的山林,虽然雾气已经散去,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淡淡的湿润气息,仿佛还残留着昨夜冥蒙的影子。

二、江湖之冥蒙:月夜下的迷航

如果说山林的冥蒙是深沉而宁静的,那么江湖的冥蒙,则更多了一份辽阔与苍茫,甚至还有一丝未知的危险。

去年冬天,我在长江三峡的一艘老船上,体验到了江湖冥蒙的滋味。那是一艘往返于重庆和宜昌之间的客货两用船,船身已经有些陈旧,油漆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铁皮。我买了一张四等舱的船票,船舱里挤满了人,空气中弥漫着汗味、烟味和方便面的味道,嘈杂而拥挤。

船是在下午启航的。起初,天气还算晴朗,阳光照在江面上,波光粼粼,像撒了一层碎金。两岸的青山连绵起伏,轮廓清晰可见,偶尔还能看到山间的云雾,轻盈地缭绕在半山腰。

但到了傍晚,天空渐渐阴沉了下来。乌云像一块巨大的黑幕,从西边的天际迅速蔓延开来,很快就覆盖了整个天空。江面上的风也越来越大,吹得船身微微摇晃,江水翻起了层层浪花,拍打着船舷,发出“哗哗”的声响。

晚饭过后,我走上甲板,想要看看江上的夜景。但此时,江面上已经起了浓雾。这雾比山林里的雾更加浓厚,更加辽阔,像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色海洋,将整个江面都吞没了。

能见度不足一米。眼前的江水、天空、两岸的山峰,都消失在了这片浓白的雾气之中。我站在甲板上,仿佛置身于一个混沌的世界,分不清上下左右,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有冰冷的江风,夹杂着细密的雨丝,吹在脸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甲板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大多数乘客都躲进了温暖的船舱里。只有几个和我一样好奇的人,裹紧了衣服,站在甲板的角落,凝视着这片浓得化不开的冥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