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军开始变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连晚上睡觉都不敢脱去衣甲,士气在无声无息中持续下滑。
……
凉州,武威姑臧。
贾诩依旧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然而,外界纷乱的信息,却不断通过各种渠道汇聚到他的书斋。
老仆将最新的消息一一禀报:“……金城那边,韩遂将军似乎扣下了一批本该运往陇西的皮甲,说是质量有问题。
陇西的马腾将军得知后,大为光火,据说在府中摔了杯子,骂韩遂是老匹夫,故意刁难。”
“还有,听说董卓将军的使者张济,再次求见韩遂,被拒之门外。反而在马腾将军那里,受到了更隆重的接待……”
“坊间又有新流言,说董卓将军私下对人言,韩文约反复无常,不堪大用,已决定全力支持马寿成……”
贾诩静静地听着,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佩,眼神平静无波。
直到老仆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没有任何起伏:“韩文约扣下的,恐怕不止是皮甲吧。马寿成摔杯子,是做给谁看的呢?张济被韩遂拒绝,却受马腾厚待……这消息传得可真快。”
老仆疑惑:“先生,您的意思是?”
“没什么。”贾诩放下玉佩,拿起一卷书,“这凉州的水,是越来越浑了。背后搅动风云的那只手,耐心很好,手段也……很高明。”
他不再多说,但心中那杆天平,那杆衡量天下大势、为自己寻找最安全、最有利位置的天平,似乎又朝着洛阳的方向,不易察觉地倾斜了一点点。
他之前收到卢植那封只谈学问、隐含关怀的信时,还只是有些微感触,如今结合这纷乱的局势,他隐隐感觉到,洛阳的那位少年天子,或许真的与灵帝、与何进、与董卓之流,截然不同。
……
渑池,董卓大营。
气氛比之前更加压抑。
李傕从羌地带回的消息不算坏,但也谈不上好,羌人酋长们收下礼物,态度却暧昧,承诺的支援迟迟不见踪影。
郭汜汇报的边境防务,更是充斥着各种令人烦躁的小规模袭击和骚扰。
最让董卓揪心的,是张济从凉州送回来的急报。
“主公!韩遂那老贼,态度愈发强硬,不仅拒绝联盟,还扣押了我们一批物资!
马腾虽然热情,但其与韩遂矛盾日益激化,似乎也无暇他顾!凉州……凉州联军,恐难指望了!”张济的信使跪在帐中,声音带着惶恐。
董卓一把夺过绢书,快速看完,脸上的横肉气得不住抖动,猛地将绢书撕得粉碎!
“韩遂老狗!马腾竖子!安敢欺我!安敢欺我!”他咆哮着,如同一头被激怒的棕熊,
“还有刘辩小儿!定是他在背后搞鬼!这些阴损的流言,这些该死的袭扰!都是他!都是他!”
李儒站在一旁,脸色铁青,他最能体会董卓此刻的绝望。
外援断绝,内部粮草日蹙,军心浮动,还要应对洛阳无休无止的袭扰和离间。
这感觉,就像是被一张无形的大网越缠越紧,呼吸困难。
“岳父息怒!”李儒强自镇定,“为今之计,凉州既不可恃,唯有靠自己!我们必须尽快寻得破局之法!否则……坐以待毙耳!”
“破局?如何破局?”董卓血红的眼睛瞪着李儒,“打又打不过,守又守不住!粮草还能支撑几日?你说!”
李儒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岳父,洛阳方面显然打定了主意要耗死我们!我们不能坐等!必须主动出击,打乱他们的部署!”
“如何主动出击?函谷关天险,吕布据守不出,难道让老子去强攻洛阳吗?”董卓怒吼。
“不!”李儒走近几步,压低声音,语气森然,“岳父,我们或许……可以换个思路。
洛阳如今重心皆在西线,其内部是否就真的铁板一块?关东袁绍、袁术,就真的甘心俯首称臣吗?”
董卓一愣:“你是说……”
“或许……我们可以尝试联络关东?”李儒的声音带着蛊惑,
“哪怕不能联盟,只要能让关东乱起来,牵制洛阳部分兵力,我们面临的压力就能大减,或可寻得一线生机!”
董卓沉默了,眼中光芒闪烁不定。
联络关东?这无疑是与虎谋皮,但如今山穷水尽,似乎也只剩下这铤而走险的一条路了。
……
洛阳,嘉德殿。
刘辩看着王韧送来的最新汇总情报,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西线,吕布军的袭扰战术效果日益显着,西凉军疲态已显,小规模倒戈事件开始出现。
凉州,韩遂与马腾的关系降至冰点,双方陈兵边界,大战一触即发,董卓的使者张济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联盟计划彻底破产。
内部,毛玠主持的度支审计追回了不少款项,满宠的严刑峻法使得官场风气为之一清,荀彧推动的清查田亩和安抚流民工作也在艰难却坚定地推进,司隶各地开始显现出微弱的复苏迹象。
“陛下,荀仆射之策,已初见成效。”陈宫面带笑容禀报道,“据估算,董卓军中原有存粮,至多再支撑两月。若凉州补给彻底断绝,其内部生变,就在眼前。”
刘辩点了点头,心中却并无丝毫放松。
他知道,越是到最后关头,困兽的反扑可能越是疯狂。董卓和李儒绝不会坐以待毙。
“不可大意。”刘辩沉声道,“传令吕布,袭扰可进一步加强,但需更加警惕敌军狗急跳墙,发动大规模反击。
令王韧,严密监视渑池及凉州一切动向,尤其是董卓可能派往关东的使者,一经发现,不惜一切代价截杀!”
“另外,”刘辩看向荀彧和陈宫,“内部新政,仍需加快。
我们要在董卓崩溃之前,尽可能多地积蓄力量,以应对可能出现的任何变局,尤其是……关东的袁绍。”
他始终没有忘记,董卓只是眼前的敌人,而盘踞河北、收揽人心的袁绍,才是未来最大的对手。
解决董卓的过程,必须尽可能少地损耗自身元气,以便将来有足够的力量应对袁绍的挑战。
荀彧和陈宫神色一凛,齐声应道:“臣等明白!”
刘辩走到殿门口,望着窗外已经开始泛绿的枝桠。
寒冬即将过去,春天就要来临。但他知道,政治和战争的寒冬,还远未结束。
采纳荀彧的缓攻之策,是一场耐心的较量,是一场综合国力的比拼。
他必须沉住气,就像一个有经验的猎人,布好陷阱,稳住心神,等待着猎物在绝望和混乱中,自己走向最终的灭亡。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被他视为最大潜在对手的袁绍,此刻在渤海,也正对着地图上日益稳固的洛阳方向,眉头紧锁,心中充满了警惕与权衡。
洛阳的少年天子展现出的手段和耐心,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