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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流动的光河(2 / 2)

霍星澜回过神,笑了笑:“我在想,你爷爷如果能看到这幅画,会说什么。”

“他会说什么?”

“他大概会说,”霍星澜模仿爷爷的语气,“‘嗯,画得有意思。根扎得深,枝叶才能长得旺。’”

他们在展厅里转了很久。其他展区的画也很有看头:有用废弃材料做的环保雕塑,有表现城市变迁的版画,还有用编程和灯光做的互动艺术。传统与现代,在这个展厅里和谐共处。

下午,展厅举办了小型座谈会。几个获奖作品的作者被请上台分享创作心得。小星星是其中之一。

坐在台上,面对台下的人群,他有些紧张。话筒传来轻微的电流声,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讲创作这幅画的故事。

他讲得很慢,从第一次跟爸爸去看老房子开始,讲到遇见陈奶奶,跟李师傅学刨木头,看修鞋大叔补鞋,自己在灯下学刺绣……他讲那些手艺人说的话,讲他们的手,讲他们眼睛里那种专注的光。

讲着讲着,他不紧张了。那些画面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像那条光的河流,从他的记忆流到话语里,再流到听众的心里。

讲完时,台下安静了几秒,然后响起掌声。不是那种礼节性的掌声,而是真诚的、热烈的掌声。

座谈会结束后,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女士走过来,递上名片:“我是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的。你的画和你的讲述,让我很感动。我们正在筹备一个‘少年非遗传承人’项目,想邀请你参与,用你的方式记录和传播传统手艺。”

小星星接过名片,有些不知所措。林绵走过来,替他回答:“谢谢您的邀请,我们回去商量一下。”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街道染成金色。小星星一直捏着那张名片,像捏着一个突然降临的可能性。

“妈妈,什么是‘非遗传承人’?”

“就是那些被认定掌握重要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人,比如陈奶奶的打籽绣,如果申报成功,她可能就是非遗传承人。”林绵解释,“但‘少年非遗传承人’是个新概念,是想让年轻人用新的方式参与传承。”

霍星澜开着车,从后视镜看了小星星一眼:“你想参加吗?”

“我……不知道。”小星星老实说,“我只是喜欢记录,不是专家。”

“有时候,记录者比专家更重要,”霍星澜说,“专家研究‘是什么’,记录者记录‘为什么’。而‘为什么’——为什么这些手艺值得传承,为什么这些精神不能丢——才是最重要的。”

晚饭时,他们认真讨论了这个邀请。林绵打电话咨询了在文化部门工作的朋友,了解到这个项目还在试点阶段,主要是组织有兴趣的孩子参观、记录传统手艺,然后用自己喜欢的方式——绘画、写作、摄影、短视频等——进行创作和传播。

“听起来很适合你,”林绵挂掉电话说,“不强求你一定要学成大师,而是鼓励你观察、记录、思考、表达。”

小星星心里的不确定慢慢变成了期待。他想起展厅里那些看画的人,想起座谈会上听众的眼神,想起门卫爷爷说的“记得就是力量”。也许,他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让更多的人“记得”。

周末,他按照名片上的地址,去了非遗保护中心。接待他的正是那天那位女士,姓王,大家都叫她王老师。

王老师的办公室堆满了资料和实物:架子上摆着各种民间工艺品,墙上挂着老照片,桌上摊着厚厚的档案册。空气里有种陈旧的纸张和木头混合的味道,像走进了一个时间的宝库。

“随便坐,”王老师挪开椅子上的几本书,“地方小,东西多,别介意。”

小星星小心地坐下,眼睛被架子上一排泥塑小人吸引。那些小人只有拇指大小,却神态各异:有吹糖人的,有捏面人的,有耍皮影的,个个栩栩如生。

“喜欢这个?”王老师注意到他的目光,“这是一个老艺人做的‘百工图’,一百个传统行当的小泥人。可惜,现在很多行当已经消失了。”

“就像光的河流里,有些光点会消失?”小星星脱口而出。

王老师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你这个比喻好。是啊,有些光点会消失,但如果我们记得它们,把它们画下来,写下来,拍下来,那它们就没有真的消失,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

她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册,翻开。里面是老照片的翻拍:铁匠铺里飞溅的火星,染坊里飘舞的蓝布,豆腐坊里蒸腾的热气……每一张照片旁边都有文字说明,记录着拍摄时间、地点、人物的姓名和故事。

“这些都是志愿者这些年收集的,”王老师一页页翻着,“有些老人已经不在了,有些手艺已经失传了。但这些照片和文字还在,告诉我们,曾经有这样一些人,这样生活过,这样创造过。”

小星星看得入神。照片里那些专注的脸,那些灵巧的手,那些朴素而美好的器物,和他这半年多来记录的一切,如此相似,又如此不同。

“我们这个‘少年非遗传承人’项目,就是想培养像你这样的孩子,”王老师合上相册,“不是要你们都成为手艺人——那不可能,也不需要。而是要你们成为‘桥梁’,连接传统和现代,连接老人和年轻人,连接消逝的过去和正在创造的未来。”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里面是项目计划书:“具体来说,我们会组织参观、采访、工作坊。每个参与者选择自己感兴趣的方向,用一年时间深入跟踪记录,最后完成一个作品——可以是画册,是纪录片,是文集,也可以是像你那样的综合创作。”

小星星翻看着计划书。里面列出的可能方向很多:传统饮食、民间工艺、节庆习俗、老字号店铺、乡村记忆……每一个方向

“你可以慢慢考虑,”王老师说,“不用马上决定。但如果你有兴趣,下周有个启动仪式,可以先来感受一下。”

回家的公交车上,小星星一直看着窗外流动的街景。春天的城市,到处都是新绿和花开,但在这些崭新的景象手艺,老人,像河底的卵石,沉默而坚定地存在着。

他想成为记录那些卵石的人。不是让它们露出水面,改变河流的走向,而是让路过河边的人知道:看,河底有这么多美丽的石头,它们见证了河流的历史,也构成了河流的现在。

晚饭时,他宣布了自己的决定:“我想参加那个项目。”

霍星澜和林绵对视一眼,都笑了。

“我们猜到了,”林绵给他夹了块排骨,“但你要想清楚,这会占用你很多课余时间。”

“我知道,”小星星认真地说,“但我觉得值得。就像爸爸修老房子,妈妈整理民间艺术资料,都是在做类似的事。我……我也想成为那样的人。”

霍星澜举起饮料杯:“来,为我们家第三代‘时间记录者’干杯。”

“什么第三代?”小星星不解。

“你爷爷记录手艺,用图纸;我记录建筑,用方案;你记录生活,用画笔和文字,”霍星澜眼里有光,“这不就是三代传承吗?”

那天晚上,小星星在灯下给王老师写邮件,正式报名参加项目。写完后,他翻开本子,在最新一页画了一个小小的桥,桥的一头是古老的亭台楼阁,另一头是现代的摩天大楼,桥上走着各种各样的人:老人牵着孩子,老师带着学生,手艺人和设计师在交谈……

在桥下,他画了一条淡淡的、发光的河流。

在画的旁边,他写道:

“今天,我决定成为一座小桥。

“桥不改变河水的流向,只是让人们可以从这岸走到那岸,看见对岸的风景。

“传统与现代,过去与未来,老人与孩子……这些看似遥远的岸,其实只隔了一条河。而桥,就是理解,是记录,是传递。

“我不一定能成为伟大的画家,也不一定能成为精湛的手艺人。但也许,我可以成为一座小桥,让一些人因为走过这座桥,而看见了不一样的风景,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温暖。

“光的河流还在流淌。而我将站在河边,既看见光,也记录光,还努力成为光的一部分——哪怕只是最微弱的一点光,只要能照亮一个角落,温暖一个瞬间,就足够了。

“春天深了,老樟树的新叶已经舒展开来。明天,我要去告诉陈奶奶这个决定。她一定会说:‘好啊,桥要建得结实些,因为要走很多人呢。’”

写完,他合上本子。窗外的月光清澈如水,静静流淌在春天的夜里。远处隐约传来几声蛙鸣,那是冬眠醒来的生命,在宣告新季节的到来。

而小星星知道,他的春天,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