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的日头跟泼了油似的,烤得青禾县的田埂都冒起了白烟。南坡那片向日葵地却泼泼洒洒开得热闹,金灿灿的花盘齐刷刷朝着太阳,像一群举着小灯笼的娃娃,风一吹,便哗啦啦地唱着歌。
地埂边的老槐树下,一个穿着粗布短褂的年轻后生正歪着脑袋打盹,手里的草帽盖在脸上,呼噜声轻得像蚊子叫。这后生名叫狗剩,是村里的守田人,负责照看这片几百亩的葵花地。说是守田,其实就是防着兔子、田鼠糟蹋庄稼,偶尔驱赶一下偷摘葵花盘的顽童,日子过得清闲又单调。
“哎哟喂!这日头都快晒化了,你倒睡得舒坦!”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又甜又亮,带着点嗔怪的调子。狗剩迷迷糊糊地掀了掀草帽,眯着眼睛往四周瞅了瞅,田埂上空荡荡的,只有风吹得葵花叶沙沙响。
“谁呀?”他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别逗了,村里的娃娃们都知道我在这儿,没人敢来捣乱。”
“谁是娃娃呀!”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更近了,就在他头顶上方。狗剩猛地抬头,吓得差点从石头上摔下去——只见老槐树的枝桠上,坐着一个穿鹅黄色短衫的小姑娘,梳着两个圆溜溜的发髻,发髻上还别着两朵小小的向日葵,脸蛋圆圆的,眼睛亮得像熟透的黑葡萄,嘴角微微翘着,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最奇怪的是,她身后竟然拖着一截翠绿色的花茎,茎上还长着几片嫩生生的葵花叶,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你、你是谁?”狗剩吓得舌头都打了结,手里的草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你怎么会在树上?还有你身后那……那是什么?”
小姑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从树枝上轻轻一跳,稳稳地落在狗剩面前。她的脚步很轻,落地时像一片羽毛,翠绿色的花茎在身后摆了摆,显得格外俏皮。
“我叫阿葵呀!”她指了指身后的葵花地,“就是这片地里的葵花妖,修炼了三百年,今天刚能化成人形呢!”
“葵花妖?”狗剩瞪大了眼睛,伸手揉了揉,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他从小听村里的老人讲过妖精的故事,说是山里的狐狸、兔子能修炼成精,可从没听说过地里的葵花也能成妖。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摸摸阿葵身后的花茎,又怕被妖精蜇到,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阿葵看出了他的顾虑,主动把花茎凑到他面前,笑着说:“别怕呀!我又不咬人,这花茎是我的本体,摸起来软软的,还带着太阳的味道呢!”
狗剩犹豫着碰了碰那截花茎,果然软软的、凉凉的,还真有一股淡淡的葵花香味,心里的恐惧感顿时消了大半。他挠了挠头,憨厚地说:“阿葵姑娘,你……你找我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玩吗?”阿葵眨了眨眼睛,一脸好奇地打量着狗剩,“我在地里待了三百年,每天就只能看着太阳东升西落,看着虫子爬来爬去,无聊死啦!今天化成人形,第一个就看到你在这里睡觉,觉得你挺有意思的。”
狗剩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我是守田人,得看着这些葵花,不能让它们被糟蹋了。”
“哦!原来你是守护我们的呀!”阿葵眼睛一亮,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狗剩的脸,“那太好啦!以后我就跟你作伴,再也不用无聊了!”
狗剩还没来得及说话,阿葵就已经自顾自地坐在了他身边的石头上,拿起地上的草帽扇了扇风,又指了指田里的葵花,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你看东边那棵,是我最小的妹妹,今年才开花,胆子可小了,连蝴蝶飞过来都要躲一躲;西边那棵,是我大哥,长得最高最壮,花盘也最大,每天都第一个朝着太阳;还有中间那棵,老是偷懒,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低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