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她抬头望向上游的黑暗,那里静得可怕,只有风穿过树林的声音,像有人在低声磨牙。林悦握紧了腰间的小刀,灯笼的光在她眼底跳动:“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在捣鬼,这溪水,过不了今晚。”
远处的鸡开始打鸣时,林悦才发现,自己的鞋底不知何时沾了片串叶苏的叶子,被紫霞苏粉末蚀得焦黑,像块烧过的炭。她把叶子扔进水里,看着它在泡沫中化掉,忽然明白李猎户没写完的那句话——
缠上就,再也回不来了。
但她偏要让这些邪物,回不去。
林悦将最后一把紫霞苏粉末撒向水面,看着那片绿光彻底消散在涟漪里,才松了口气。指尖的红肿还在发烫,串叶苏的腥气混着水汽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摘下腰间的水壶,倒出一点水冲洗伤口,冰凉的液体流过指尖,带来一阵刺痛,却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不能再等了。”她咬了咬牙,将灯笼的光调亮些,照着水底那片隐约的人形轮廓。那里的水比别处深,墨绿得像块凝固的玉,根须在其中盘绕成一团,隐约能看见深色的布料碎片卡在缝隙里——是李猎户常穿的粗布裤腿。
她捡起岸边一根粗壮的树枝,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团根须。树枝刚触到水面,就被无数细丝般的根须缠上,猛地往水底拽去,力道大得几乎脱手。林悦死死攥住树枝,能感觉到水下传来的拉扯力,像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抢夺这根“救命稻草”。
“还敢较劲?”林悦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从布包里抓出一大把紫霞苏粉末,顺着树枝撒下去。粉末遇水瞬间化开,根须的拉扯力骤然减弱,树枝“噌”地弹了回来,顶端沾着几缕被腐蚀得焦黑的藤条。
水下的根须开始躁动,像被激怒的蛇群,在泥里翻滚搅动,水面泛起黑色的淤泥。林悦趁机将树枝再次探入,这次精准地勾住了那片布料,用力一拽——“哗啦”一声,一团缠满根须的东西被拖了上来,重重摔在岸边的石头上。
是李猎户,他的腿被根须缠成了个粽子,粗布裤子早已被侵蚀得破烂不堪,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密的红痕,像被无数细针扎过。他双目紧闭,嘴唇发紫,胸口微弱地起伏着,还有一口气在。
“李大叔!”林悦赶紧上前,用小刀割开缠在他腿上的根须。这些根须被紫霞苏粉末侵蚀后变得脆硬,一割就断,断面处冒着灰黑色的烟,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割到膝盖时,李猎户忽然呻吟了一声,艰难地睁开眼:“水……水里……它们怕火……”
林悦立刻明白了。她将灯笼凑近,果然看见残留的根须在火光下瑟瑟发抖,像怕冷的虫子般往暗处缩。她干脆解下灯笼的外罩,让火焰直接暴露在空气中,橘红色的火苗跳动着,在水面投下晃动的光斑,所到之处,根须纷纷退缩,露出清澈些的水域。
借着火光,她看清了水底——那里的根须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网眼处卡着各种杂物:破旧的草鞋、生锈的铁夹、还有半只啃剩的野兔骨架,显然都是过往猎物的“遗物”。而网的中心,沉着一个黑褐色的球,表面布满孔洞,根须正是从那里源源不断地长出来的,像颗畸形的种子。
“那就是源头。”林悦心头一震。她扶着李猎户挪到岸边平坦处,喂他喝了点水,又在他伤口上撒了紫霞苏粉末,才转身面对那片水域。
她将剩下的紫霞苏粉末全部倒在石头上,用树枝拌匀,又从布包里掏出火折子——这是虎娃临走时塞给她的,说“夜里走山路,火比灯笼靠谱”。此刻,这小小的火苗成了最后的希望。
林悦深吸一口气,将拌好的粉末分成几堆,沿着岸边摆成一个圈,然后点燃了最靠近那团“种子”的一堆。干燥的粉末遇火瞬间燃起蓝色的火苗,伴随着噼啪的声响,散发出浓烈的药味。根须在火圈外疯狂扭动,却始终不敢越过那道火线,像被无形的墙挡住。
火圈一点点缩小,蓝色的火苗舔舐着水面,将根须烧得焦黑卷曲。那黑褐色的“种子”在火中发出“滋滋”的声响,表面的孔洞里冒出黑烟,渐渐萎缩、开裂,最后“噗”地一声,炸开成无数细小的碎片,沉入泥底。
随着“种子”的毁灭,剩余的根须像断了线的木偶,瞬间失去活力,在水中慢慢腐烂、散开。
林悦瘫坐在石头上,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李猎户已经缓过劲,正靠着石头咳嗽,每咳一声都牵动着腿上的伤口,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丫头……谢了……”
林悦笑了笑,把灯笼递给她:“该谢谢您提醒我。”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红肿的指尖,那里已经开始结痂,虽然还有点疼,却充满了力量。
朝阳升起时,村民们闻讯赶来,将李猎户抬回村里救治。林悦站在溪边,看着清澈的溪水重新流过卵石,阳光透过水面,照得水底的沙石闪闪发光,再也看不见一丝根须的影子。
她在小本子上写下:“寅时,焚尽串叶苏源头,救李猎户。溪水暂清,需每日巡查,防复生。”
合上本子时,林悦忽然觉得,这夜巡的灯火,不仅照亮了溪水,更照亮了藏在黑暗里的勇气。只要还有光,再邪乎的东西,也有害怕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