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爷乐呵呵地应着,忽然指着签到簿上的画:“这汽车画得真好,要是去京城,记得把咱们镇的土带点,听说换地方容易水土不服。”林悦心里一动,从院里挖了小捧带紫苏根的泥土,用布包好:“您说得是,我这就备好。”
暮色漫进院子时,山楂酱装了满满三罐。林悦把其中一罐塞进蓝布马车的车厢,又在签到簿上写下最后一行:“酉时,封酱三罐,一罐留己,两罐赠邻。”
窗外的枫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在念着签语里的“归来带春”。林悦望着那辆静静停在院里的蓝布马车,忽然明白,所谓远行,不过是带着这里的草木、人事、烟火气,去别处种一朵更盛的花。而这签到簿,就是记录花开花落的那方土壤,无论走多远,翻开时,总能闻见家的味道。
次日天刚亮,林悦推开施医局的门,就见沈青蹲在院角,正往蓝布马车的缝隙里塞东西——是捆得整整齐齐的紫苏籽,用麻纸包着,上面贴着张小纸条:“京城土硬,带着咱这儿的籽,落土就能活。”
“连种子都备上了?”林悦笑着走过去,指尖拂过那包紫苏籽,纸页粗糙的触感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
沈青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到了京城,瞧见这籽,就像瞧见后院那片紫苏田了。”他顿了顿,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是块磨得光滑的木牌,上面刻着“施医局”三个字,边角被摩挲得发亮,“这个也带上。挂在马车里,就当……就当施医局跟你一块儿走。”
林悦接过木牌,指腹划过凹凸的刻痕,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她转身从药柜里取出个小陶罐,往里面装了把院里的泥土,又把沈青的木牌放进去:“这样,土、籽、牌都在,齐活了。”
小萤背着个布包跑进来,包上绣着朵歪歪扭扭的紫苏花:“姐姐你看!我把《药性赋》抄下来了,还画了药草图!你路上想不起来的时候,就看看这个!”布包里露出半截画册,每页都用彩笔涂得五颜六色,紫苏叶被画成了彩虹色。
“画得真好。”林悦翻开画册,见最后一页画着个小小的人影,旁边写着“等姐姐回来”,忍不住捏了捏小萤的脸蛋,“回来给你带京城的糖画,比你画的紫苏还甜。”
苏瑶端着个陶瓮进来,瓮口封着红布:“这是新酿的紫苏酒,埋在桂花树下三个月了,度数低,路上解乏。”她掀开红布,一股清冽的酒香混着桂花香漫出来,“记得少喝,别耽误了正事。”
王二赶着马车往院里挪了挪,车辕上多了个竹编的小筐,里面放着些晒干的野菊花:“这是你婶子晒的,泡水喝败火。京城热,不比咱这儿山清水秀。”他挠挠头,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还有两包干粮,路上饿了垫垫,比城里的糕点顶饱。”
临近午时,陈大爷拄着拐杖又来了,这次手里攥着双布鞋:“让你大娘连夜纳的,鞋底纳了‘平安’二字,走远路磨不坏。”布鞋针脚细密,鞋面上还绣着片小小的紫苏叶。
林悦接过布鞋,指尖触到厚实的鞋底,忽然想起小时候娘纳鞋底的样子,眼眶再也忍不住热了。她把布鞋放进马车,又回头看了眼施医局的院子——紫苏田在风里晃着绿,晒药的竹匾上还晾着半干的金银花,墙角的薄荷丛里,那只刺猬探出头,嘴里还叼着颗没吃完的山楂。
“都上车吧。”林悦深吸一口气,把小萤抱上马车,又回头对沈青、苏瑶、王二他们笑了笑,“等我回来。”
沈青站在原地没动,只挥了挥手:“到了京城,记得往回捎信。要是……要是忙得忘了,咱这儿的紫苏也会记着等你。”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林悦掀开窗帘回头望,见施医局的院门越来越远,沈青还站在门口,苏瑶扶着陈大爷,王二牵着小萤的手,连那只刺猬都蹲在墙头上,像个小小的哨兵。
“姐姐,你看!”小萤忽然指着窗外,“枫叶!”
一片褐红的枫叶打着旋飘过来,正好落在车窗上。林悦拾起枫叶,见叶面上不知何时被人用炭笔添了行小字,是沈青的笔迹:“此去山高水长,归来仍是少年。”
她把枫叶夹进小萤的画册里,又摸了摸陶罐里的木牌,忽然觉得这一路,自己哪里是独自远行。马车里装着的,是整座院子的春天,是所有人的牵挂,是那些藏在紫苏叶、山楂酱、布鞋里的,说不出口的暖。
车窗外,风带着桂花香吹进来,林悦忽然想起签到簿上的签语——“此去携叶,归来带春”。她低头笑了笑,往京城的路还长,但她知道,只要怀里揣着这些念想,再远的路,也走得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