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雨夜的听诊器
傍晚的云层压得很低,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坠在天边。林悦刚把最后一个病人送走,雨点就“噼啪”砸在卫生院的玻璃窗上,转眼连成密不透风的雨帘。
“这雨下得邪乎,怕是要下一夜。”郑晓燕收拾着诊疗台,抬头看了眼窗外,“林医生,你家远,今晚要不就在值班室凑合一晚?”
林悦刚点头,院门口就传来急促的拍门声,混着女人的哭喊:“林医生!林医生在吗?俺男人快不行了!”
她抓起听诊器就冲过去开门,雨幕里跌撞进来一个浑身湿透的妇人,身后两个汉子抬着块门板,上面躺着个面色青紫的男人,呼吸像破风箱似的“呼哧”作响。
“他下午还在地里抢收玉米,突然就倒了,胸口疼得打滚!”妇人抓住林悦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她的肉里,“路上拦不到车,我们轮流抬着来的,快救救他!”
林悦让汉子把人抬到诊疗床上,摸了摸男人的颈动脉,又用听诊器按住他的胸口——心跳快得像擂鼓,杂音刺耳。“急性心梗,”她一边吩咐郑晓燕“快拿硝酸甘油和除颤仪”,一边解开男人湿透的衣襟,“谁去村头叫王医生?让他带急救箱过来,顺便通知村支书找车,必须尽快转去县医院!”
雨越下越大,砸得屋顶“咚咚”响。林悦跪在床边做胸外按压,胳膊酸得快要抬不起来,额头上的汗混着雨水往下淌,滴在男人的胸口。听诊器的金属头贴在皮肤上,冰凉的触感让她脑子更清醒——每一次按压都要精准,每一次人工呼吸都不能马虎。
“林医生,你歇歇,换俺来!”一个汉子红着眼眶说。
“别添乱!”林悦头也没抬,手上的动作没停,“按压深度不够等于白做!”
郑晓燕举着应急灯,手都在抖:“除颤仪准备好了!”
“充电!”林悦起身让开,看着电极片贴在男人胸口,随着“嘀嘀”的提示音按下开关,男人的身体猛地弹了一下,她立刻扑回去继续按压,“再测心率!”
不知过了多久,王医生带着县医院的救护车呼啸而至,车灯穿透雨幕,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光影。林悦把病人交接给随车医生,看着担架被抬走,才瘫坐在地上,后背的白大褂能拧出水来。
“吓死俺了……”妇人瘫坐在地,哭着给林悦磕头,“多亏了你啊林医生,大恩大德……”
林悦扶她起来,嗓子哑得说不出话,只摆摆手让郑晓燕递瓶水。雨还在下,值班室的灯泡忽明忽暗,她看着自己发颤的手——刚才握着听诊器的地方,还残留着男人胸口的温热,以及生死之间的重量。
郑晓燕端来碗姜糖水:“喝了暖暖身子,刚才你那样子,跟拼命似的。”
林悦捧着碗,看着窗外的雨帘,听诊器还挂在脖子上,金属管上的水珠顺着弧度滚落,滴在衣襟上。“在这儿待久了就知道,”她哑着嗓子笑了笑,“有时候拼一下,就能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后半夜雨小了些,林悦躺在值班室的折叠床上,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手里还攥着听诊器。黑暗中,金属的凉意贴着掌心,像在提醒她刚才那场与时间的赛跑。
天快亮时,村支书打来电话,说病人在县医院抢救过来了,让她放心。林悦挂了电话,把听诊器轻轻放在桌上,金属头碰到桌面,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雨夜里,格外清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