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爷,在家吗?”林悦推开虚掩的木门,院子里的鸡吓得扑棱棱飞起来。周大爷正蹲在灶台前添柴,见她进来,赶紧直起身,腰杆佝偻着,咳得更厉害了:“林医生来啦,快进屋坐。”
“刚熬了粥?”林悦闻着锅里的米香,把药箱放在桌边,“先换药,换完正好趁热吃。”周大爷的腿上长了个褥疮,前几天发炎红肿,这几天用了药,已经开始结痂。林悦解开纱布时,他疼得龇牙咧嘴,却硬撑着说:“不疼,这点小伤算啥,想当年俺在地里割麦子,被镰刀划了道口子,照样扛着麦捆走二里地。”
林悦笑着给他涂药膏:“那是年轻时候,现在可得仔细着点。”她一边用棉签轻轻擦拭伤口周围,一边听大爷絮叨——说他儿子昨天打电话来,说下个月要带孙子回来;说院角的丝瓜藤爬满了篱笆,结的丝瓜能吃了;说今早听见布谷鸟叫,该种晚稻了……絮絮叨叨的话里,带着老人独有的细碎盼头。
换完药,周大爷非要舀碗粥给她:“刚熬好的小米粥,放了点南瓜,你尝尝。”粗瓷碗边缘豁了个小口,粥里飘着南瓜的甜香,林悦喝了一口,温热的粥滑进胃里,熨帖得很。“大爷,您这粥熬得比我妈做的还香。”
“那是,”周大爷得意地笑,皱纹挤成一团,“俺这手艺,当年在生产队的伙房练过!”他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往屋里走,颤巍巍抱出个陶罐,“这是俺去年泡的梅子酒,你带回去尝尝,夏天喝解乏。”
林悦连忙摆手:“大爷,我不能收,您自己留着喝。”
“你这姑娘,跟俺客气啥!”周大爷把陶罐往她怀里塞,“上次要不是你半夜跑过来给俺输液,俺这条老命说不定就交代了。这点酒算啥,等俺孙子回来,让他给你带城里的水果糖!”
推让不过,林悦只好收下,又从药箱里拿出两盒止咳药:“您这咳嗽得按时吃,别总硬扛。要是夜里咳得厉害,就敲隔壁张婶家的门,让她来叫我。”
离开周大爷家时,日头已经升高了,露水渐渐收了,田埂上的野草挺直了腰杆。林悦提着药箱往回走,陶罐在手里沉甸甸的,梅子的酸香混着药箱里消毒水的味道,竟一点也不冲突。
路过村头的碾米房,王大叔正把新收的麦子倒进碾盘,看见林悦就喊:“林医生,等会儿来装袋新米!刚碾的,熬粥香得很!”不远处的池塘边,几个媳妇在捶打衣裳,见她经过,都笑着招手:“林医生,中午来家里吃捞面条啊,黄瓜刚摘的!”
林悦一一应着,心里像揣了个暖炉。药箱里的纱布少了半卷,药膏也用了些,但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是周大爷的南瓜粥,是王大叔的新米,是媳妇们的捞面条,还有那些藏在絮叨里的关心,像晨露一样,悄无声息地滋润着心里的角落。
回到卫生院时,院子里的竹椅上已经坐了几个等着看病的人,有抱着孩子的妇人,有扛着锄头的汉子,见她回来,都笑着打招呼。林悦放下药箱,洗了把手就开始忙活,听诊器的冰凉,和手心的暖意,奇异地交融在一起。
日头爬到头顶时,林悦终于有空坐下喝口水。她看着院角堆着的那些带着晨露的馈赠,忽然明白,所谓医者,不只是拿着针药治愈伤痛,更是在这些你来我往的暖意里,和这片土地、这些人慢慢绑在一起,成为彼此生活里的一部分。就像那沾着露水的野草,看似柔弱,却在阳光里扎下了根,慢慢铺成一片绿。
她拿起那罐梅子酒,对着阳光晃了晃,酒液里浮着细碎的光,像极了清晨田埂上的露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