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觉得自己像个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探路者，一边是夏诗涵用数据勾勒出的悬崖峭壁，一边是赵晓薇用现实规则点明的法律雷区。连续几天的搜索和研读，非但没有让他豁然开朗，反而让他对直播行业的光怪陆离和签证政策的严谨苛刻有了更深的敬畏。那些隐藏在平台光鲜承诺背后的条款陷阱，那些关于“经营活动”认定的模糊边界，都像是一张无形的网，让他每走一步都心惊胆战。
就在他对着电脑屏幕上搜罗来的一堆真假难辨的案例和法规条文头疼不已时，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星动直播-运营小张”。
林浩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喂，林先生吗？您好您好！”小张的声音依旧热情洋溢，“没打扰您工作吧？”这是把林浩当成陈静萱的经纪人了。
“没有，请讲。”林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是这样，陈小姐这几天的直播数据非常亮眼啊！粉丝活跃度、礼物收入、观看时长都远超我们的预期，平台高层也注意到了，非常重视！”小张先是惯例吹捧了一番，然后话锋一转，进入了正题，“为了进一步巩固陈小姐的人气，加深和粉丝的互动，我们平台计划在下周末，也就是周六下午，在h市的世纪会展中心办一场小规模的线下水友赛活动。我们诚挚地邀请陈小姐作为主力嘉宾出席！”
线下水友赛？！
林浩的脑子“嗡”的一声，几乎要炸开。他最担心的事情之一，还是发生了。
公开露面？在人来人往的会展中心？被无数陌生的目光注视？还要和粉丝互动？光是想象那个画面，林浩就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手心开始冒汗。这对他这个资深社恐来说，简直是地狱难度的挑战。
但这还不是最让他担心的。
“线下活动……安全方面，还有隐私保护，平台有具体的方案吗？”林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抓住问题的核心。他想起赵晓薇关于“非法工作”的警告，线下公开参加商业活动，这风险岂不是更大？
“这个您放心！”小张似乎早有准备，侃侃而谈，“安保我们肯定会请专业团队，现场也会控制人数，凭票入场。隐私方面，我们尊重陈小姐的意愿，如果她不想暴露太多个人信息，我们可以用‘破军’这个Id作为主要宣传点，现场也可以安排佩戴面具或者做一些简单的形象遮挡。最重要的是，这次活动对我们平台推广陈小姐、稳固她‘技术女主播’的形象非常有帮助！人气上来了，后续无论是签约还是谈其他合作，筹码都更足啊！这对解决她的……呃，个人问题，也是大有裨益的嘛！”
小张的话充满了诱惑，将线下活动与人气、签约、乃至解决签证问题直接挂钩，精准地戳中了林浩和陈静萱目前最迫切的需求。
林浩沉默了。他无法否认小张话里的部分逻辑。曝光度确实能带来更多机会。但是……风险呢？那些网络上的恶意如果延伸到线下呢？万一被有心人盯上呢？还有，他自己……真的要踏足那种人声鼎沸的场合吗？
“林先生？”见林浩久久不语，小张催促道，“这个机会真的很难得，很多主播想争取都争取不到呢！您看……”
“我需要和她商量一下。”林浩没有立刻答应，“晚点回复你。”
“好的好的！不过请尽快哈，我们这边也好安排宣传和物料！”小张说完，便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林浩握着手机，感觉重若千钧。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脑子里两个声音在激烈争吵。
一个声音说：不能去！太危险了！线下暴露的风险远超线上，万一出事怎么办？你自己也根本应付不了那种场面！
另一个声音说：也许这是个机会？人气和认可度上去，平台才更愿意下力气帮她解决签证。一直躲在网络后面，问题永远不会自动解决。难道要一直这样提心吊胆地等到签证到期吗？
他感觉自己被撕扯着，一边是根深蒂固的社恐和对未知风险的恐惧，另一边是想要保护陈静萱、解决现实困境的强烈责任感。
晚上，林浩下班回家，心情比早上更加沉重。他打开门，一股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陈静萱系着她那件小熊图案的围裙，正哼着歌在厨房里忙碌，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菜一汤，看起来色香味俱全。
“浩哥你回来啦！快洗手吃饭！我今天试着做了红烧肉，不知道成功没有哦！”陈静萱听到开门声，探出头来，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似乎已经完全从几天前被网络恶意影响的低落中走了出来。
看着她毫无阴霾的笑脸，林浩那句“平台想请你参加线下水友赛”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默默地洗了手，坐到餐桌前。陈静萱兴致勃勃地给他夹菜，讲述着今天直播时遇到的趣事，哪个粉丝又送了有趣的礼物，她研究的哪个新套路在高端局打出了奇效……
“浩哥，你看後台数据了吗？我们今天的礼物收入又涨了哦！”陈静萱咬着筷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浩，“照这个趋势，说不定再过不久，我就能把直播当成全职工作啦！到时候签证说不定就……”
“静萱。”林浩打断了她，声音有些干涩。
“嗯？”陈静萱疑惑地看着他，察觉到他神色不太对劲，“怎麽了浩哥？你脸色好难看，是公司事情不顺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