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关内校场上,空空荡荡。
几队巡逻兵有气无力地走过,像一群游魂。
城墙上,守卫们三三两两地靠着墙垛,呵欠连天。
整个岭谷关,都弥漫着一股颓丧与懒散。
这哪里是军事重镇?
分明就是一座即将废弃的兵站!
更让陈十六心惊的是,他一路走来,看到的,全是装备杂乱的游骑军。
那支战力恐怖的赤勒骑,一个影子都没有!
情况,完全超出了预料。
这根本不是王爷和军师推演的“铁桶阵”。
这更像一个……刻意敞开的陷阱。
就在陈十六心中疑云密布之时。
“站住!”
一声暴喝从身后传来!
陈十六的心脏,猛地一抽!
他身后的十名弟兄,本能地握住了刀柄,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
“别动!”
陈十六用极低的声音呵斥了一句,然后缓缓转身。
一队巡逻兵正快步走来,为首的领队满脸横肉,一脸警惕。
陈十六心中念头飞转,脸上却换上了一丝不耐与倨傲。
他挺直了腰杆,将自己那身百户的行头,展露得明明白白。
那领队走到近前,看清了陈十六的服饰,脸上的警惕瞬间化作了谄媚。
他猛地将右手放在胸口,深深鞠躬。
“见过百户大人!”
陈十六鼻子里“嗯”了一声,眼皮都懒得抬,操着一口流利的大鬼方言,冷冷开口。
“什么事?”
那领队被他这股官威唬住,连忙赔笑。
“大人恕罪,小人看您和几位兄弟面生……”
“面生?”
陈十六眉毛一挑,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被冒犯的怒意。
“老子在太玉城外跟南朝人拼命的时候,你他娘的还在放羊吧!”
“九死一生逃回来!你他娘的跟老子说面生?!”
他一边骂着,一边猛地撩开臂甲,露出一道血肉模糊的伤痕。
那是攻明虚城时留下的,此刻却成了他最好的伪装。
听到这话,那领队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他吓得双腿一软,差点跪下,头埋得更低了。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陈十六冷哼一声。
“老子刚从鬼门关爬回来,胸口憋着火,到处走走,不行吗?”
“行行行!当然行!”
领队点头如捣蒜。
“大人您随意!”
陈十六不再理他,带着人,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直到陈十六一行人的背影走远,那名领队才敢抬头,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头儿,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旁边一名士卒小声问。
“你懂个屁!”
领队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刚打了败仗的,都是疯狗,你敢去惹?”
……
另一边,走出很远后,陈十六身后的一名弟兄才压低声音,满是钦佩。
“都尉,您这……也太像了!”
陈十六嘴角微微一勾,但很快又恢复了凝重。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他们几乎将整个岭谷关的南半边都逛了一圈。
结果,与他最初的判断完全一致。
守军不足一万,全是士气低落的游骑军。
城防器械,大多腐朽不堪。
如此防备,不堪一击。
陈十六的脑子里,飞速地闪过无数念头。
一个大胆到让他自己都心惊肉跳的猜测,渐渐浮现。
诱敌深入!
百里元治把这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诱饵,一块看似唾手可得的肥肉,引诱王爷的大军前来。
而真正的杀招,一定藏在别处!
那支消失的赤勒骑,还有大鬼国真正的主力,就埋伏在某个地方,等着安北军一头扎进这个陷阱,然后从背后,给予致命一击!
想通了这一层,陈十六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必须立刻把这个消息带回去!
他带着人,迅速返回了马厩。
看着那条通往生路的漆黑地道,陈十六的眼中,却闪过一丝决绝的挣扎。
就这么回去吗?
不。
不够!
他只看到了关内的空虚,却不知道敌人的主力到底藏在哪里。
他只猜到了这是一个陷阱,却不知道这个陷阱在何处。
如果现在回去,王爷固然可以暂缓攻城,但依旧两眼一抹黑。
不行!
必须留下来!
留在这座空城里,做王爷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这里的一举一动!
陈十六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他看向身边的一名副手。
“你,带三十个弟兄,立刻从地道返回,将关内所有情况,原原本本地禀报给王爷和军师!”
“告诉他们,岭谷关是个陷阱!”
那名副手一愣。
“都尉,那你呢?”
陈十六的目光,扫过剩下的五十名弟兄,那张年轻而坚毅的脸上,露出一个森然的笑容。
“我?”
“我带着剩下的兄弟,就留在这儿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疯狂。
“总得有人,帮那群蛮子……好好看家不是?”
“去吧!”
那名副手看着陈十六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知道再劝无用。
他重重地抱拳,眼眶泛红。
“都尉……保重!”
说罢,他再不犹豫,带着三十名弟兄,决然转身,消失在地道的黑暗之中。
陈十六看着地道口被重新盖上。
他转过身,看向身后那五十张同样年轻,却写满了决绝与信任的脸庞。
他咧嘴一笑。
“兄弟们。”
“怕吗?”
“不怕!”
五十人齐声低吼,眼中全是狂热。
“好!”
陈十六眼中闪烁着狼一般的兴奋与狡黠。
“那咱们就好好玩一玩!”
“都给老子散开,两人一组,混进那些游骑军里去!”
“记住,少说话,多看,多听!”
“老子倒要看看,这座城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