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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风起樊梁(2 / 2)

她的眼中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溢出来。

这,就是她的夫君!

高台之下,百官之中。

澹台望身穿崭新的修撰官服,看着台上那个高举长剑的身影,只觉得胸中一股热血激荡。

他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司徒砚秋,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

“砚秋,我忽然觉得,不去关北,也挺好。”

司徒砚秋的目光同样死死地锁定在苏承锦的身上,眼神前所未有的明亮。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啊。”

“这朝堂之上,也需要我们,为他扫清那些背后的魑魅魍魉!”

“你我,共勉之!”

百官的最末尾处,一身七品编修官服的徐广义,依旧站在那个最不显眼的角落。

他双手拢在袖中,静静地看着高台上那道身影,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平静得如同一口古井。

高台之上,梁帝看着眼前这副君民同心的场景,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他大手一挥。

“既然如此,我儿,去吧!”

苏承锦和江明月再次对梁帝行礼,随即转身,走下高台。

万军之前,二人翻身上马。

苏承锦正欲下令出发。

就在此时,远处的人群忽然一阵骚动,再次让开了一条通道。

一支队伍,缓缓地从街道的拐角处出现。

看清那支队伍的瞬间,整个广场,乃至高台之上的所有人,全都愣住了。

那是一支抬棺的队伍。

六名身材壮硕的汉子,抬着一口漆黑的棺材,一步一步,沉重地向着出征的军队走来。

紧接着,是第二口,第三口……

足足六口黑漆漆的棺材,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这本该是壮怀激烈的出征仪式上。

梁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龙目圆睁,勃然大怒!

“放肆!”

“朕的儿子今日出征,竟敢有人当街抬棺,触此霉头!”

“来人!给朕拿下!”

“父皇且慢!”

苏承锦连忙出声,拦住了即将冲出去的铁甲卫。

梁帝的目光猛地转向他,带着一丝质问。

“为何?”

苏承锦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露出一抹平静的笑容,坦然地看向梁帝。

“父皇,此棺,乃是儿臣自行准备的。”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梁帝也愣住了,眉头紧锁。

“你……你这是为何?”

苏承锦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洒脱,几分决绝。

“此去关北,前路未卜,儿臣也不知,是否还有机会,能回来再见父皇一面。”

“其一,是为自己准备一副棺椁,万一不幸战死,也能有个入土为安的归宿。”

“其二……”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也是为了向父皇,向大梁的万千子民,表明儿臣此行的决心!”

“不破大鬼,誓不回还!”

此番言论,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巨浪!

百姓们闻言,无不感动落泪。

主战派的官员们更是激动得拍手叫好,高呼“安北王大义”!

苏承明看着那六口棺材,心中却猛地一跳,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不对劲!

这个狗东西,会这么老老实实地给自己准备棺材?

他绝不相信!

这里面一定有诈!

说不定,这棺材里装的,就是他准备在造反的本钱!

可是……

苏承明看了一眼周围群情激奋的百姓和官员,又看了看高台上眼眶泛红的父皇,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现在要是开口要求查验棺材,说苏承锦图谋不轨……

那他这个刚刚树立起来的“宽厚仁德”的太子形象,就彻底毁了!

非但如此,还会被天下人戳着脊梁骨骂!

这个狗东西!

给我玩这一套!

苏承明气得牙痒痒,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承锦将这出戏演下去。

梁帝眼眶微红,叹了口气。

“痴儿,你……你何须如此啊!”

苏承锦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封早已准备好的信,递给了一旁的白斐。

“儿臣有些心里话,想单独对父皇说,都写在这信里了。”

“还请父皇回宫之后,独自观看即可。”

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瞥了苏承明一眼。

苏承明瞳孔骤然一缩!

这个狗东西!

他不会真的查到了吧?

不行!绝不能让他得逞!

苏承明立刻上前一步,笑着开口。

“九弟,有什么话还需要父皇独自观看?”

“难不成九弟还有了什么小秘密不成?”

“不如说出来,也让为兄跟着参详参详。”

梁帝不动声色地看了苏承明一眼。

苏承锦则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笑容。

“三哥就莫要多问了,不过是儿臣想与父皇说的一些体己话罢了。”

“有些话,终究是……见不得人的。”

“见不得人”四个字,他说得意味深长。

苏承明嘴角一抽,心里咯噔一下,但嘴上却不肯放松。

“哦?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无非就是一些关心父皇的话语,我等做儿子的,看看又有何不成?”

梁帝看着他,声音听不出喜怒。

“你急什么?”

苏承明连忙躬身。

“儿臣没有!”

“儿臣只是……只是单纯好奇九弟能与父皇说些什么。”

“嗯。”

梁帝应了一声,不再看他,转而对苏承锦道:“既然老九这般说了,那朕,就回去再看。”

苏承锦的脸上,露出了郑重的神色。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梁帝,翻身下马,再次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儿臣,走了!”

说完,他毅然起身,翻身上马,再也没有回头。

梁帝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抬起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最终却只是无力地摆了摆。

千言万语,终究化作了沉默。

“出发!”

万马奔腾,大军开拔!

那六口漆黑的棺材,也混在队伍中,缓缓远去。

梁帝一直站在高台之上,目送着那支远去的军队。

哪怕那浩浩荡荡的队伍已经化作了地平线上的一个小黑点,彻底消失不见,他依旧久久地凝望着,不曾动弹。

直到白斐在他身边,轻声提醒了一句。

“陛下,起风了,该回宫了。”

梁帝这才仿佛从一场悠长的大梦中惊醒,他收回目光,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转过身,看了一眼身旁脸色有些僵硬的苏承明。

“你,随朕来。”

说罢,便在白斐的搀扶下,走下高台,登上了御驾。

苏承明心中忐忑,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宽大的龙辇之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苏承明局促不安地跪坐在软垫上,连头都不敢抬。

梁帝没有看他,只是从怀中拿出那封信,缓缓拆开。

他看得极慢,极认真。

龙辇内,只听得到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咕噜”声,和梁帝翻动信纸的“沙沙”声。

时而,梁帝的眉头会紧紧皱起。

时而,他又会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终于,他看完了。

他抬起眼,那双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眸子,落在了苏承明的身上。

他将那封信,随手拍在了身旁的座椅上。

“啪”的一声轻响,却让苏承明的心脏猛地一缩。

“此事,竟然有你?”

梁帝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雷霆之怒。

苏承明闻言,魂飞魄散,连忙匍匐在地,额头死死地抵着冰凉的地板。

“父皇!父皇明鉴!”

“儿臣不知道是何处惹了九弟,竟让他写信如此攻讦于我!”

“儿臣冤枉啊!”

梁帝看着跪在地上,身体微微发抖的苏承明,眼神深邃得可怕。

他将那封信纸,直接扔到了苏承明的面前。

“你自己好好看看!”

“看看老九,都说了些什么!”

“枉朕,如此信任于你!”

苏承明浑身颤抖着,捡起那封信。

当他看清信上的内容时,整个人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狗东西!

苏承锦!你坑老子!

樊梁城外,十里长亭。

苏承锦率领的大军,与早已等候在此的白知月、卢巧成等人汇合。

卢巧成远远地看着那巍峨的樊梁城墙,最后看了一眼家的方向,随即郑重地跪倒在地,朝着那个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尘土飞扬。

再起身时,他脸上已无半分留恋,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然。

他利落地翻身上马,来到苏承锦身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殿下,这下你要是不管我,我可就真成孤魂野鬼,没地方诉苦去了。”

苏承锦笑着推了他一把。

“放心,亏待不了你,饿不死。”

说罢,苏承锦也回头,看了一眼那座生活了一段时间的地方,轻轻叹了口气。

还是……没来吗?

罢了,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他收回目光,策马走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江明月催马来到他身边,脸上还带着未消的兴奋与疑惑。

“你今天那两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一旁的白知月掩嘴轻笑,替他回答了。

“你有所不知,你这位夫君,能耐大着呢。”

“那六口棺材,可不是给他自己准备的。”

“他是打算用这六口空棺,在沿途路过的城中,将咱们带来的银票,分批换成现银装进去。”

“你想想,谁会去查一个王爷给自己准备的棺材?”

“也就他,能想出这种瞒天过海的法子。”

苏承锦笑了笑,补充道:“不然呢?”

“那么多银子,我总不能让将士们一人背着一堆上路吧?”

江明月愣了愣,随即看向白知月,好奇地问。

“到底……到底有多少钱啊?”

白知月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一个数字。

江明月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满是惊诧地看向苏承锦。

“你……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早知道这么有钱,我就多买几件首饰了!”

苏承锦笑着摇了摇头,没说话。

他知道,江明月并非真的喜欢那些金银俗物。

江明月推了推他的胳膊,又换了个话题。

“哎,大王爷,你那封信上,到底给父皇写了什么啊?”

“把苏承明吓成那样?”

苏承锦笑着看她,一本正经地说道:“也没写什么。”

“父皇,保重龙体。”

江明月好奇地等着下文。

见他良久不出声,忍不住催促:“没了?”

苏承锦点了点头。

“没了。”

江明月:“……”

她沉默了片刻,随即用一种看绝世大忽悠的眼神看着他。

“苏承锦,你的心是真黑啊!”

苏承锦佯怒地瞪了她一眼。

“再说我坏话,家法伺候!”

江明月轻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苏承锦也不再逗她,他抬起头,目光望向前方。

前路漫漫。

就在官道旁的一棵树下,一个穿着布裙的小巧身影,正孤零零地坐在那里,两条小腿在半空中晃荡着。

苏承锦眼神一喜,立刻催马向前。

他俯身一捞,便将那小女孩轻松地抱在了马背上,安置在自己身前。

“你先生呢?”

连翘抬起头,露出一张被风吹得有些泛红的小脸,笑着看向他。

“先生两日前,便来到了前面的村子,一直在给村民们免费看诊。”

“先生说,他是在等人。”

“想必,等的就是王爷您吧。”

苏承锦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心中最后一块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他调转马头,目光望向那炊烟袅袅的村庄,以及更远方的,那片属于他的广阔天地。

山高路远,此去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