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圆之夜,月华如水,洒满庭院。
十四娘依偎在冯生怀中,娓娓道出真相:“那日狐婢回来,说她在京城无法接近皇宫。
恰逢皇上巡幸大同,她便扮作流落风尘的女子,在皇上临幸时哭诉冤情。”
原来皇上见狐婢气质不俗,细问之下,她说自己是冯生之女,父亲蒙冤将死,自己被迫沦落。
皇上动容,赐金百两,并详细记录案情,答应彻查。
“所以狐婢才是你的大恩人。”
十四娘笑道,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冯生感激涕零,当即要向狐婢行大礼,被她慌忙拦住:“奴婢何德何能,都是娘子运筹帷幄,奴婢不过跑腿传话而已。”
经历了这场生死劫难,十四娘却日渐消沉。
她常常独坐窗前,望着远山出神,一坐便是半日。
这晚,她突然对冯生说:“若不是这段情缘,我本可清净修行。
你入狱时,我四处求告,看尽世态炎凉。
如今对尘世已无留恋,我为夫君觅得良配,就此别过。”
冯生如遭雷击,跪地苦苦挽留,泪湿衣襟:“娘子若去,生亦何欢?”
十四娘见他情真意切,只好暂缓离去之期。
翌日,十四娘让禄儿盛装打扮,送至冯生房中侍寝。
冯生坚决拒绝,正色道:“我敬娘子如天人,爱娘子如性命,岂能做出这等负心之事?”
他将禄儿送回十四娘身边,发誓此生绝不负心。
可奇怪的是,自那以后,十四娘的容颜,一天天憔悴。
光滑如玉的肌肤,渐渐失去光泽,乌黑亮泽的青丝中,竟生出缕缕白发。
不过半年光景,她竟变得老态龙钟、皮肤黝黑,脸上布满细纹,与寻常村妇无异。
禄儿每每见她对镜自照,都忍不住暗自垂泪,可冯生始终敬爱有加,从无半分怠慢,待她比往日更加温柔体贴。
又过一月,十四娘一病不起。
冯生亲奉汤药,日夜守候在床前,无微不至。
可医药无效,十四娘最终还是溘然长逝。
临终前,她紧紧握着冯生的手,目光穿越他,望向遥远的天际,唇边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
冯生悲痛欲绝,用狐婢所赠黄金,为十四娘办了极其隆重的葬礼。
不久,狐婢也告辞离去,临行前,交给冯生一个沉甸甸的储钱罐,嘱咐道:“此乃娘子生前所留,望相公善加保管。”
冯生虽不解其意,仍郑重收下。
服丧期满,在亲友劝说下,冯生娶禄儿为妻。
禄儿温柔贤淑,将十四娘生前教导一一践行,持家有道,夫妻相敬如宾。
次年,禄儿诞下一子,冯家终于有了后嗣。
然而好景不长,冯生家道日渐中落,夫妻二人常为生计发愁。
这天,他突然想起狐婢所赠的那个大储钱罐,走过去仔细一看,发现罐中满满当当。
他试着用筷子探查,罐口竟纹丝不动。
疑惑之下,他用力将罐子摔碎。
刹那间,金钱如泉水般涌出,金光闪闪,顷刻间堆满了半个房间!
这都是十四娘当年一点点积攒的,她早已为冯家的未来做好了打算。
冯家从此富裕起来。
多年后,老仆去华山办事,竟在云雾缭绕的山道上遇见了十四娘。
她骑着青骡,风华绝代,容颜比离去时更加明艳照人,狐婢牵着驴子随行在侧,主仆二人宛如画中仙子。
“冯郎安好?”
十四娘微笑问道,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请转告他,我已名列仙籍。”
说罢,她从袖中取出一支金花,交给老仆:“此物归还于他,尘缘已了,不必再念。”
言毕,主仆二人消失在茫茫云海中。
老仆归来禀报,冯生面向华山方向长拜不起。
他始终珍藏着那支定情的金花,与十四娘归还的那支并排供奉在案头。
每年十四娘忌日,他都要在庭中摆上山茶花。
那洁白的花瓣在晨露中微微颤动,恰如当年古寺初遇时,她鬓边那朵令他倾心的小花。
岁月流转,冯生常对孙儿们说起那段奇缘:“她本是九天仙姝,暂谪红尘,与我结这一段姻缘。
你们要记住,世间真情,可动天地,可感鬼神。”
说罢,他望向远山云雾,目光悠远,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在茶花丛中巧笑倩兮的狐仙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