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夜叉族表达欢喜的方式。
“还要。”
她把空盘子推过去,竹筷在手里转得像陀螺。
徐方远进来时,正看见琅把最后一块肘子塞进嘴里。
他笑着递过手帕:“慢点吃,锅里还炖着。”
“徐,好。”
琅用爪子笨拙地接过手帕,在嘴角抹了抹。
这是她新学会的句子,还带着点不好意思的憨笑。
夜儿从梁上跳下来,手里还攥着半块桂花糕:“娘,这个比肘子甜!”
琅接过来,塞进嘴里。
桂花的香气漫开来时,她忽然转身往院子跑,回来时手里捧着个野蜂窝:“甜!给夜儿。”
夜儿笑得直不起腰:“娘,这个要蒸过才能吃!”
开春时,徐彪带着水师在南海剿了股大倭寇。
捷报传回那天,他特意绕到绸缎庄,给夜儿买了条绣着锦鲤的襦裙。
“妹妹如今是大家闺秀了,别总爬树。”
徐彪把裙子递给夜儿,眼角的疤痕显得格外柔和。
夜儿往梁上瞥了瞥,吐了吐舌头:“知道啦大哥。”
可第二天,丫鬟就发现新裙子挂在槐树枝上,沾满了泥巴。
徐豹却像换了个人。
他不再赤着脚在院子里跑,跟着徐方远读书时,竟能安安稳稳坐一下午。
只是翻书的手指,总不自觉蜷起,像在握弓箭。
“二哥,先生说你射箭比书上写的养由基还厉害。”
夜儿趴在窗台上,看徐豹在院子里练箭。
徐豹拉弓的手顿了顿,箭矢擦着靶心飞过去:“娘说,真正的好箭法,要心比箭直。”
他十八岁那年参加武举,校场上的风沙迷了所有人的眼。
三石强弓被他拉得像轮满月,箭矢穿透靶心时,竟钉进了后面的石墙半寸深。
“这后生是谁家的?”
监考官捋着胡子问。
“徐彪将军的弟弟!”
有人喊。
徐豹站在阳光下,玄色劲装衬得他身姿挺拔。
他想起出发前琅塞给他的兽皮护腕:“娘说,戴着这个,箭能穿石头。”
放榜那天,徐府的红灯笼从大门一直挂到巷口。
琅穿着新做的紫缎旗装,笨拙地给徐豹整理官袍领口:“豹,能。”
徐豹笑着点头,忽然发现母亲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那是夜儿每天用小锉刀一点点磨的。
秋分时,琅学会了做徐方远爱吃的糯米糕。
她坐在特制的大木桌前,巨大的手掌,捏着比拇指还小的面团,脸上沾着白粉。
“徐,甜?”
她把蒸好的糕递过去。
徐方远咬了一口,眼眶忽然湿了。
十三年前在卧眉山,琅也是这样,把烤好的野山芋递给他,只是那时用的是树叶包着。
夜儿抱着刚绣好的荷包跑进来:“娘,你看这个!”
翠绿的缎面上,歪歪扭扭绣着个“家”字。
琅拿起来,贴在脸上蹭了蹭。
窗外的月光淌进屋里,照在她青面獠牙的侧脸上,竟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徐彪从水师营回来时,正撞见这一幕。
他放轻脚步站在廊下,听着母亲用生硬的汉语问“明天吃什么”;
听着父亲笑着说“吃你爱吃的烤全羊”,忽然觉得肩上的甲胄都轻了。
管家端着刚温好的酒走过来,小声说:“将军,街坊们都说,咱们府里的笑声,比绸缎庄的铃铛还响呢。”
徐彪望着屋里跳跃的烛火,举起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他知道,这笑声里有母亲笨拙的汉语,有妹妹爬树时的呼哨,有弟弟练箭的弓弦声,还有父亲翻书的沙沙声。
这就是家该有的模样。
夜风从巷口吹进来,带着桂花香。
琅忽然指着天上的月亮,用刚学会的句子说:“月,圆。家,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