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目光扫过二人,立刻认出了他们的身份。这二位乃是明朝弘治、正德年间的名士,且渊源颇深。那持画笔的风流才子,乃是名动江南的唐寅唐伯虎,才华横溢,却因牵连科场舞弊案而仕途断绝,最终以卖画鬻文为生,其画作与诗文书刻皆称绝品。而那持书简的大儒,更是了不得,乃是心学集大成者王守仁(王阳明),以其“龙场悟道”、“知行合一”的思想影响深远,被誉为儒家圣人。
更巧的是,史料记载,唐寅与王守仁乃是同榜举人(弘治十一年应天府乡试),有过同窗之谊,虽然后来人生道路迥异,但此刻一同降临忘川,倒也是冥冥中的一种缘分。
一时间,九泉之井畔,三位气韵迥异却皆非凡俗的名士齐聚:超然物外的道家先贤庄子,落拓风流的画坛才子唐寅,以及内圣外王的心学大儒王守仁。这奇妙的组合,让一旁的幽砚看得眼花缭乱,只觉得这三位先生站在一起,仿佛汇聚了三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境界与智慧光芒。
谢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先是庄周,再是唐寅、王守仁,今日这忘川,可真是迎来了一场思想与艺术的盛宴。他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露出从容而郑重的笑容,手持风华录,缓步上前。
“在下谢珩,忘川使君。恭迎三位先生驾临此地。”他声音清越,先对着依旧似睡非睡、神游天外的庄子躬身一礼,随即又向唐寅与王守仁拱手,“伯虎先生,阳明先生,久仰大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唐寅闻言,那双原本带着几分迷茫与落拓的眼睛微微一亮,打量着周遭奇异的环境与谢珩,嘴角勾起一抹略带自嘲又洒脱的笑意:“忘川?便是那超脱生死轮回之地么?倒是个作画的好去处,再无俗世纷扰。”他晃了晃手中的画笔,墨韵似乎更鲜活了些。
王守仁则神色平静,目光如古井无波,对着谢珩还了一礼,声音沉稳:“守仁见过使君。此地清灵,正合静思。前尘已矣,唯余本心光明,何处不可安住?”他言语间,已透出其心学精髓。
而庄子,对于谢珩的问候和唐、王二人的言语,恍若未闻,依旧闭目伫立,唇边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看透万物齐一的微笑,周身那些灵蝶虚影环绕飞舞,仿佛他本人便是那梦中之蝶,亦或蝶梦中之庄周。
谢珩心知庄子状态特殊,需以特殊方式对待,便先转向唐寅与王守仁,取出风华录:“二位先生,请留名。”
唐寅洒脱一笑,上前以指代笔,在那录册上留下了风流倜傥、笔走龙蛇的“唐寅”二字。王守仁随后,他的字迹则端正刚劲,结构严谨,留下了“王守仁”三字,笔锋中隐见风骨。
录名既毕,谢珩这才再次看向庄子。他并未直接要求录名,而是凝聚一丝仙力,带着平和宁静的意念,轻轻触动那环绕庄周的灵蝶虚影,同时温言道:“庄周先生,此间忘川,无分物我,不论是非,可谓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先生可愿暂留名姓于此录,以证缘法?”
那灵蝶虚影微微一顿,庄周那似睡非闭的眼睑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他并未伸手,也未言语,但一道蕴含着“逍遥游”真意的、如梦似幻的灵光,却自其眉心飞出,轻盈地落在了风华录上,化作了两个仿佛随时会化蝶飞去的古篆——庄周。
录名成功的刹那,风华录上光华连闪,三道截然不同却同样璀璨的星辉融入忘川本源,使得这片永恒之地,仿佛同时增添了哲学的深邃、艺术的灵韵与心学的光辉。
谢珩收好风华录,看着眼前这三位风格迥异的新客,心中已然开始思忖如何安顿他们。庄子恐怕需要一处绝对清静、贴近自然之地;唐寅或会喜欢靠近市集、富有生活气息的所在,便于他观察世情、挥毫作画;而王守仁,或许百家书院附近,更能让他安心治学、传道授业。
而最重要的,是需尽快将庄周降临的消息,通过特定渠道,传递给那位一直在关注的太上道祖。
忘川的画卷,因这三位的同时到来,无疑又增添了浓墨重彩、意蕴无穷的一笔。幽砚站在谢珩身后,看着这三位仿佛从不同时空、不同画卷中走出的先生,只觉得自己的见识,又一次被极大地拓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