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威严、仿佛统御四海、凌驾众生的皇道气息,自金戈馆入口处弥漫开来。这股气息堂皇正大,与白起的惨烈煞气截然不同,却同样强大无匹,甚至隐隐有分庭抗礼之势。
众人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玄衣纁裳、头戴旒冕、身形并不特别高大却仿佛承载了山河社稷之重的男子,缓步走了进来。他面容威严,目光平静却蕴含着无尽的深邃与力量。最令人瞩目的,是他的周身,竟有九条形态各异、活灵活现的五爪金龙虚影环绕游弋,龙眸开阖间,金光流转,散发出令人不敢直视的至尊威仪。
正是始皇嬴政。
他的到来,使得金戈馆内凝滞的空气都为之一变。那九条金龙虚影仿佛自成领域,将白起散发出的恐怖煞气自然而然地隔绝在外,无法侵扰其分毫。嬴政是忘川极少数的、能完全无视白起煞气影响的存在之一。
嬴政的目光掠过场中众人,最终落在了校场中央刚刚收势的白起,以及他手中那柄兀自嗡鸣、血光流转的战刀上。他的目光在白起身上停留了片刻,那双看尽六合八荒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他并未走向白起,而是将目光转向了站在不远处的谢珩,声音平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金石之音,简练至极:
“此何人?此刀何名?”
谢珩见始皇垂询,立刻上前一步,依礼躬身,语气带着由衷的敬畏,清晰答道:“回禀始皇陛下。这位乃是战国末年,大秦武安君,白起。此刀乃晚辈为其寻得凡铁基材,以忘川仙力重炼而成,尚未命名,正待武安君自决。”
“白起……武安君……”嬴政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周身游弋的金龙速度似乎略微加快了一丝。他再次将目光投向白起,这一次,看得更加仔细,仿佛要透过那身煞气,看清这位与他大秦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古之名将。
而此时,白起也早已注意到了嬴政的到来。他那血色的瞳孔中,锐利的杀意稍稍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在整个忘川,能让他白起正眼相看、甚至心生佩服的名士屈指可数,而这位一统六合、书同文、车同轨,奠定后世两千年格局的始皇帝,无疑是其中之一。
白起持刀,向着嬴政的方向,微微颔首。他没有行军礼,也没有行臣子礼,只是一个强者对另一个强者的致意。他沙哑的声音响起,同样简练:“始皇陛下。”
嬴政看着白起,又看了看他手中的血刀,缓缓开口,依旧是那简略的风格:“杀伐之气,甚烈。刀,亦是好刀。”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说道,“大秦锐士,朕曾见。汝之军威,犹有过之。”
这看似平淡的几句话,从嬴政口中说出,却蕴含着极高的评价。他认可了白起的杀伐之功,甚至认为其军威超越了他所见过的秦锐士(这或许是指他统一后规范的军队,而非战国时期那支真正的虎狼之师)。
白起闻言,血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光芒,那是遇到知音、得到认可的微澜。他沉声道:“陛下之功,前所未有。横扫六合,非仅武力。白起,佩服。”
两位跨越了时间,却同样与“秦”字紧密相连的绝世人物,在这忘川的金戈馆中,进行着这场跨越时空的、简练而意义深远的对话。没有过多的寒暄,没有繁琐的礼节,只有强者之间的相互审视与认可。那冲天的煞气与堂皇的龙气,在校场中央无形地碰撞、交融,构成一幅极其震撼而又和谐的画卷。
谢珩立于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能感受到那无声交流中蕴含的重量。白起找到了能承载其煞气的兵刃,而嬴政,或许在这位以杀伐闻名的先代名将身上,看到了大秦一统之前,那最为锐利、也最为残酷的锋芒。
良久,嬴政再次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在一众金龙虚影的环绕下,缓步离开了金戈馆,仿佛只是偶然路过,驻足片刻。
白起目送嬴政离去,然后收回目光,低头看向手中的血刀,手指轻轻拂过刀身,那流淌的血光似乎更加温顺了一些。他再次挥刀起舞,这一次,刀势中少了几分之前的暴烈宣泄,多了几分沉凝与掌控,仿佛在与一位古老的君王,隔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