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阁内,烛影摇曳,将新制成的凤首箜篌映照得流光溢彩。当谢珩将这架凝聚了墨非心血与柳云裳期盼的乐器置于杨玉环面前时,这位曾惊艳了整个盛唐的贵妃,眸中瞬间漾开了难以自抑的水光。
“使君……”她的声音轻颤如风中丝弦,“此恩此情,玉环真不知何以为报。”
素手轻抚过紫檀木琴身,指尖在二十三根丝弦上流连,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易碎的晨露。她深吸一口气,在箜篌前盈盈坐下,屏息凝神片刻,指尖终于轻轻拨动了琴弦。
空灵清澈的乐音自弦上流淌而出,正是那曲《霓裳羽衣》的华彩段落。箜篌声起,如昆山玉碎,芙蓉泣露,高亢处似凤鸣九霄,低回时如月照寒江。杨玉环完全沉浸在乐音之中,眉眼低垂,长睫在莹白的脸颊上投下浅浅阴影。她的指法繁复精妙,轮指如急雨,拂弦似流风,将盛唐宫廷的富贵风流演绎得淋漓尽致。
然而在这完美的技艺之下,谢珩却敏锐地捕捉到那一缕挥之不去的哀婉。每个颤音都藏着马嵬坡的夜雨,每段旋律都浸着长生殿的誓言。当乐声转入“宛转蛾眉马前死”的段落时,她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一滴清泪悄然滑落,在珍贵的紫檀木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一曲终了,余音在阁内久久不散。杨玉环怔怔地望着箜篌出神,仿佛透过这新制的乐器,又见到了那个许她“在天愿作比翼鸟”的三郎。
谢珩静立一旁,并未出言打扰。他知道有些伤痛需要独自咀嚼,有些回忆需要空间安放。待阁内情绪稍缓,他才温声道:“前尘已矣,娘娘既得此器,不妨在忘川续写霓裳新谱。”
杨玉环拭去泪痕,起身郑重行礼:“使君点拨,玉环铭记。”
就在谢珩退出长恨阁,准备返回桃源居时,九泉之井方向突然传来异动。这次的动静远非寻常,幽蓝星辉冲天而起,光芒中竟夹杂着龙吟凤哕之声,更有金铁交鸣之音隐约可闻。
谢珩神色一凝,立即转身赶往玄黑广场。
但见井畔光华尚未散尽,三道身影已然显现。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位身着鹅黄蹙金宫装长裙的女子,正对着一个身着明黄龙袍的男子厉声斥责:
“李隆基!你这昏聩之君!”她的声音锐利如刀,每个字都浸着刻骨恨意,“若非你晚年昏庸,宠信安禄山这等豺狼,纵容杨国忠这等奸佞,岂会有安史之乱这塌天之祸!”
那龙袍男子——正是开创开元盛世却又亲手将其葬送的唐玄宗李隆基。此刻他面容憔悴,眼神空洞,对这般指责竟毫无反应,仿佛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