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新政”、“西北战事”(指宋夏战争中的好水川之战),这些词汇飘入谢珩耳中。他心下了然,这正是史书上记载的庆历四年。范仲淹等人力图改革,却阻力重重;西北边患未平,国事维艰。这汴京的繁华之下,潜藏着帝国深刻的危机。市井小民的对话,恰恰反映了这个时代的风云变幻与普通人的忧虑。
谢珩放下茶钱,起身离开了茶摊。这些国家大事非他此行的目的,但了解时代背景,有助于他更好地融入和行事。
他首先将目标锁定在相对容易寻找的琵琶和笙上。顺着丝竹之声与喧闹的人声,他来到了东京城内有名的桑家瓦子。但见勾栏林立,百戏杂陈,说书的、唱曲的、演杂剧的、弄傀儡的,令人目不暇接。空气中弥漫着脂粉香、酒肉气与各种乐器交杂的声响。
他走进一家规模颇大的酒楼,台上正有伎人弹奏琵琶,歌声婉转。谢珩并未急于打听,而是先静静聆听观察。他注意到一位年长乐师使用的琵琶,木料光泽温润,品相精准,音色饱满通透,显然是件良器。待其歇息时,谢珩上前,执礼甚恭,借口自己是远道而来的音乐爱好者,对其琵琶赞不绝口,并委婉询问何处可觅得此类上品。
那老乐师见谢珩气度不凡,谈吐雅致,倒也愿意交谈。他告知谢珩,东京城内制作琵琶最好的匠人,多在城西的“乐器巷”,尤其是一位姓李的老匠人,其家传技艺,制作的琵琶深受教坊名家推崇。至于笙,则推荐了巷内另一家专做管乐的“刘氏笙坊”。
谢珩记下,道谢离去。依言寻到乐器巷,果然找到了李匠人和刘氏笙坊。他仔细挑选,凭借敏锐的感知,最终购得一柄紫檀木五弦琵琶,音色清越激扬;又选了一架十七簧笙,笙管竹质优良,簧片振动灵敏,音准极佳。这两样乐器,皆用随身携带的、在忘川便已准备好的金叶子支付,避免了银钱上的麻烦。
接下来是古琴与埙。他打听到大相国寺每月特定的几日有“雅市”,文人墨客、收藏家多会在此交流藏品,售卖文玩雅器。寻了个日子前往,但见寺前广场上摊位井然,多售卖字画、古籍、瓷器、古琴、印章等物,氛围比瓦子清雅许多。
谢珩在一个专卖古琴的摊位前驻足。摊主是位清癯老者,颇有几分儒雅之气。摊上放着数张古琴,谢珩一一观瞧,手指轻拂琴弦,侧耳倾听。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一张形制古朴、断纹如梅花、琴面呈深栗壳色的七弦琴上。琴腹内有“雷霄斫”三字刻款。雷氏乃唐代制琴世家,其琴备受推崇。此琴虽非唐代原物,应是宋人仿唐雷氏琴所斫,但工艺精湛,音色松透圆润,余韵悠长,确是上品。他不动声色地与老者讨价还价一番,以合理价格购得。
至于埙,他在一个售卖文房清玩和奇石的摊位上,找到了一对陶埙,一大一小,形制标准,做工细腻,音孔精准,试吹之下,音色浑厚苍凉,正是他所需。顺手便也买了下来。
如今,便只剩下编钟模型与最难寻的箜篌了。
编钟模型,他通过多方打听,得知城内有一位姓李的退休老工匠,曾在将作监任职,精通古器修复与模型制作。谢珩费了些周折找到其家,说明来意,希望能定制一套比例精确、细节完备的编钟模型,要求尽可能还原古制。老匠人起初有些犹豫,因编钟乃礼器,私制恐有忌讳。但谢珩言明只为研究鉴赏,非作他用,并给出了丰厚的酬金,老匠人最终答应,约定半月后取货。
最棘手的箜篌,却依然毫无头绪。谢珩几乎访遍了东京城内稍有名气的乐器行与可能接触古乐器的文人雅士,甚至再次去了大相国寺的雅市,都无人知晓何处可寻得此物。有几位老乐师依稀记得幼时似乎见过图谱,或听长辈提起过,但实物早已无缘得见。
夜色渐深,谢珩站在汴河畔,望着河中星星点点的渔火与画舫灯影,眉头微蹙。箜篌难寻,在他意料之中,却也没想到如此艰难。难道真要空手而归?或者,只能寄希望于某些不为人知的私人收藏,或是……某些非常规的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