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谢珩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连忙又道:“玉环知道此非易事!千工苑虽好,嬴政陛下亦精于制器,然诸如编钟铸炼、良琴选材、笙箜篌等复杂簧片管弦制作,非一日之功,更需特定工艺与材料,恐非短时间内能够完备。若……若实在为难,便当玉环未曾提过,现有器物,亦可勉强应付……”
她越说声音越低,带着几分失落,却强自维持着体面。
谢珩看着她这般情态,想起她初临时的哀怨与如今试图在忘川寻得的寄托,心中已有了决断。他舒展眉头,语气平和却坚定:“娘娘不必如此。既然开口,便是信得过谢某。此六样乐器,关乎乐坊根本,亦是娘娘在此地安身立命之依托,谢某岂能坐视?此事,谢某应下了。”
杨玉环闻言,美眸中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连忙起身深深下拜:“使君大恩!玉环……玉环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娘娘不必多礼。”谢珩虚扶一下,“且容谢某筹措一番。”
送走千恩万谢的杨玉环,谢珩回到书房,并未立刻行动。他于书架前伫立良久,目光扫过那些记录着不同朝代风物、典章制度的玉简与帛书。寻找这六样乐器,并非简单之事。需找到一个技艺成熟、文化鼎盛、各类乐器制作精良,且便于他行事、不易引发太大因果扰动的时代。
汉代?乐府虽兴,编钟尚存古制,但箜篌、笙等乐器未必有后世精妙。唐代?虽是乐舞巅峰,霓裳羽衣便源于此,然时空过于接近杨玉环本身,恐生不必要的牵连与波澜。元明以降,乐器形制又有变化……
他的手指最终停留在一卷关于宋朝人文风物的典籍上。宋朝,尤其北宋,文化昌明,经济繁荣,士大夫生活雅致,对金石之学、琴棋书画乃至各类玩乐之事都极为讲究。官方设有教坊,民间勾栏瓦舍兴盛,乐器制作工艺承前启后,趋于完善与精细化。无论是用于雅乐的金石之器(编钟),还是文人雅士钟爱的古琴,或是教坊俗乐常用的笙、琵琶、箜篌,乃至带有古朴之气的埙,在宋代都能找到制作精良的上品。且宋朝与唐相隔一定岁月,因果牵连相对较弱。
更重要的是,宋人好古而不泥古,收藏之风盛行,许多前代乐器得以保存流传,同时也不断制作新品,市场流通相对便利。
“便是此时了。”谢珩轻语。他锚定了目标——北宋,仁宗庆历年间。此时社会相对稳定,文化氛围浓厚,正是寻访各类乐器的好时机。
他取下束发的那支看似普通的木簪——“乾坤镜”。走至院中清净处,神识沉入其中,定位时空坐标。清辉自木簪流淌而出,笼罩全身,周围景物开始如水纹般荡漾、模糊。
下一刻,周遭空气骤然变得鲜活,带着人间特有的烟火气息与初秋的微凉。谢珩的身影出现在一条熙攘的街道旁,耳边传来熟悉的汴京口音,眼前是车水马龙,店铺林立,招牌幌子迎风招展,赫然便是北宋东京汴梁的繁华景象。
他略整了整幻化出的符合宋人习惯的青衫,收敛周身仙灵之气,汇入人流之中。寻音之旅,自此开始。他需在这座当时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市里,为忘川的长恨阁,觅得那能奏响新声的六样珍器。首先,或许该去大相国寺附近的市场,或是某些知名的乐器行探探路。而他的目标,不仅仅是找到乐器,更要找到其中承载着岁月与匠心的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