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姑娘,”谢珩温和回应,“看来,你已寻得此间心安之处?”
“是。”李秀宁目光清亮,语气沉静而有力,“使君,秀宁生前,半生疆场,于军阵武略,不敢说精通,却也算浸淫已久。观此忘川,祥和初定,然天地广阔,未来难测。名士们虽为灵体,亦有强弱之分,且居安思危,乃立身之本。秀宁愿在此开设一家武馆,名唤‘金戈馆’,传授武艺,演练兵法,强健吾辈体魄神魂,明晰攻守之道。既不负平生所学,亦是为这忘川之地,添一份安保障垒。”
她言辞清晰,目标明确,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深思熟虑后的决断。
谢珩微微颔首。李秀宁的提议,正契合了他对忘川长远发展的部分构想。此地并非绝对无忧的桃源,其独特的灵蕴环境,难保不会引来未知的窥探。名士们自身的力量亦需引导与提升。金戈馆的设立,不仅能增强忘川的底蕴,更能让李秀宁这位杰出的军事家找到新的使命,将往昔的峥嵘岁月化为守护当下的力量。
“善。”谢珩应道,语气中带着支持,“公主之志,于忘川确有益处。金戈馆之设,正当其时。馆址,你可有心仪之选?”
李秀宁抬手,指向窗外远方一片背靠微光山壁、前临开阔平缓之地的高处:“那里地势险要,视野开阔,宜于操演,亦便布防,可为馆址。”
“可。”谢珩应允,“所需一应资源、人力,皆由郡守府调拨,按公主之意营造。”
“多谢使君!”李秀宁再次抱拳,眼中闪烁着如同昔年点将出征时的锐利光芒。
金戈馆即将开建的消息,很快便在小小的忘川郡内传开。
最先闻讯而来的是苏轼和佛印。苏轼围着换回戎装的李秀宁,上下打量,眼中满是惊奇:“啧啧,昨日还是‘娉娉袅袅十三余’,今日便成了‘英姿飒爽女将军’!秀宁姑娘,你这变化,比苏某琢磨出一道新菜还要令人拍案!”
佛印小沙弥则双手合十,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阿弥陀佛。放下即菩提,执起亦金刚。女施主能勘破表象,直指本心,善哉善哉。只是不知,你这金戈馆,可收跳出三界外的出家人?贫僧虽不才,倒也习得几式强身健体的拳脚。”
李秀宁被他们说得忍俊不禁,那笑容在戎装映衬下,少了几分柔媚,多了几分爽朗:“苏学士若有兴趣,随时可来馆中活动筋骨,强健体魄,也好有力气继续钻研你的‘灵鳟宴’。佛印大师若愿指点,秀宁求之不得,正好探讨佛门禅武与军中战技有何相通之处。”
稍后,沉浸于星象推演的李淳风也暂歇计算,踱步而来。他望着李秀宁,又看了看选定的馆址方向,手指微抬,似在感应气脉流动,片刻后淡然道:“此地刚气凝聚,隐合兵煞,却无暴戾之意,反有守护之象。公主选址,暗合易理,甚妙。”
李秀宁对这位精于玄学的先辈颔首致意:“多谢李司监。”
有了谢珩的全力支持,金戈馆的建造进度极快。与饕餮居追求雅致与烟火气不同,金戈馆的风格力求简洁、实用、坚固。高大的院墙以忘川特产的青黑色“冥纹石”垒砌,内部是宽阔平坦的演武场,地面以灵土混合细沙反复夯实,边缘设有木人桩、箭靶、石锁、兵器架等基础器械。正厅并非用于待客,而是布置成了帅帐的格局,悬挂着初步绘制的忘川郡地形图,以及一方巨大的沙盘,以备日后推演兵法之用。
李秀宁事必躬亲,监督着每一处细节。从兵器架摆放的角度是否便于取用,到演武场地面硬度是否适合发力,她都要一一检查确认。那份专注与严谨,让偶尔前来“观摩”进度的苏轼和佛印暗自钦佩。
“瞧瞧,”苏轼低声对佛印道,“秀宁姑娘这般劲头,让我这研究菜谱的,都觉着有些过于随性了。”
佛印晃着光头:“苏学士此言差矣。治大国如烹小鲜,练兵习武亦同此理,皆需极致用心。只是方向不同罢了。不过,你的鱼……好像又焦了。”
苏轼“哎呀”一声,也顾不上感慨,连忙转身奔向他的灶台。
这日,金戈馆的主体建筑已然完工,巨大的石碑立于馆前,上刻“金戈馆”三个遒劲大字,下方一行小字:“习武强身,明理知兵,卫我忘川清平。”石碑旁,还插着一面赤底金字的旗帜,上书一个巨大的“李”字,在忘川微带紫意的天光下,猎猎飞扬。
李秀宁独自站在空旷的演武场中央,环视着这座凝聚了她心血与期望的武馆。戎装少女,孑然独立,身后是崭新的营垒,前方是未知的将来。她缓缓抬起手,虚握,仿佛再次握住了那柄曾随她征战四方的长剑。
她知道,在这里,她不再是为了李唐的江山,而是为了这片给予她新生的土地,以及未来将会越来越多的、汇聚于此的英魂。金戈铁马的旧梦已醒,而属于忘川平阳公主的传奇,正悄然翻开第一页。远处,饕餮居飘来苏轼试验新菜的隐约香气,与金戈馆冷硬的石墙形成奇异的呼应,共同勾勒出忘川郡日益丰富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