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歇斯底里的闹剧终于落幕,方才那股要把天都掀翻的怒火,此刻已如退潮般散去,只留下满身疲惫和一片狼藉的空虚。
我懒得再动弹分毫,任由他抱着,身体软得像一滩烂泥。
大殿内一片死寂,只有窗外月色清冷,透过雕花窗棂洒下一地碎银。
“我们的儿子呢?”
许久,我终于找回了些力气。
“为什么不把他带回来?”
他抱着我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了些,身体有片刻的僵硬。
他目光的游移,避开了我的审视,望向窗外那轮孤月。
“师兄他们…….很喜欢瑞宁,想多留他些时日。”
他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试探。
“而且,虚空宗的环境对他修行或许有益,我想让他多接触些佛道经典。”
“一天天的有病。”
我从他怀里挣扎着坐直,冷眼看他。
“他才多大?”
“我知道他还小。”
他立刻跟着我的动作调整姿势,他捉住我的手,贴在他心口的位置,透出一种诡异的亲密。
“只是师兄他们难得如此开心,我……...一时不忍拒绝。”
“我明日便去接他回来,可好?
看着他这副样子,我心头的火气莫名又消散了几分。罢了,那几个那老好人,难得有真心喜欢的东西。
我叹了口气,挥挥手道。
“算了,他们喜欢就好。以后两边住就好了。
这句话仿佛是一道赦令。
“夫人能如此通融,是瑞宁的福气,也是我的福气。”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小心翼翼。
“我想,我们也该找时间,一家人好好聚聚了,就我们三人。”
“然后呢?”我挑眉,看着他。
“然后……我们可以寻一处静谧之地,远离喧嚣,只享受属于我们的时光。
他灼热的目光牢牢锁着我,一字一句都像是淬了蜜的毒。
“看着瑞宁嬉笑玩闹,而我……..只看着夫人便好。”
这幅画面太过美好,美好得不真实。
我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也好。”
他唇角微扬,露出一抹罕见不带任何算计的笑容。
眼尾那抹因情动而泛起的红晕更显得妖冶动人。
“那便这么说定了。”
“待我明日接回瑞宁,我们便选个好日子出发。夫人可有想去的地方?”
“去凡间夜国可好?”我随口一提。
“夜国……..听闻那里夜景如梦,倒也适合我们一家人小住。”
他轻抚我的发丝。
“我以为你放下了所有,跟我隐居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呢。”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
他眼神猛地一滞,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
“夫人所言,亦是我心所向。”
他双手扶住我的肩膀,目光灼灼。
“但我身为虚空宗长老,总有些责任需处理。不过……若夫人真的渴望那种生活,我……..亦可放下一切,只陪夫人一人。”
他说得如此决绝,如此情深。
可我看着他那双燃烧着占有欲的眼睛,只觉得无比讽刺。
“呵呵……”我终是没忍住,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冷哼。
这声笑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他精心编织的温情脉脉。
他心中猛地一紧,那双眼眸此刻竟有些躲闪,不敢与我对视。
他从软榻上起身,走到我面前,却无法温暖他此刻的仓惶。
“夫人莫要笑我。”
“我说过,在我心中,你与瑞宁才是最重要的。”
“给我些时间安排宗门事务,然后,我便只做夫人一人的…….夫君。”
我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哦。”
这一个字,比任何尖锐的言语都更让他感到恐慌。
他竟直直地在我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夫人……”
他将我的手捧入掌心,他仰头望着我,
“我知你心中疑虑,我心只系于你。”
“待我处理完宗门之事,便与你和瑞宁隐居,此生再不涉尘世纷争。”
又是这样。
又是这种动辄下跪,将自己放在最卑微的位置,用最虔诚的姿态,说着最偏执的话。
我只觉得一阵烦躁涌上心头。
这所谓的虔诚,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枷锁,一种更柔软、更令人窒息的拿捏。
“你动不动就单膝跪地,想要干嘛?”
我猛地抽回手,声音冷了下来。
“总是拿这种方式拿捏我,你想干嘛?”
★★★
手心一空,那份温软的触感骤然消失,空妄的心也跟着空了一块。
他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仰头看着她,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厌烦与不耐。
那眼神像一把冰冷的刀,将他刚刚鼓起的所有勇气、所有幻想都剖得鲜血淋漓。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他放下了一身傲骨,抛弃了圣子的尊严,用他所能想到最能表达真心的方式跪在她面前,为什么换来的不是感动,而是质问?
拿捏?他从未想过要拿捏她。
在她的面前,他才是那个时时刻刻被拿捏着七寸,连呼吸都由不得自己的可怜虫。
他跪下,不是表演,不是策略,而是一种本能。
一个习惯了掌控天地万物的人,在面对唯一能让他失控的存在时,唯一懂得的、最笨拙的乞求方式。
他想告诉她,他不是在演戏。
他想剖开自己的胸膛,让她看看里面那颗为她而疯狂跳动、为她而痛苦纠结的心。
可他不敢。
他怕自己的剖白只会换来她更深的厌恶。
他只能缓缓起身,眼尾那抹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
“我只想让夫人明白我的决心。”
他缓缓站起身,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委屈。
“我并无拿捏夫人之意,只是……”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变得炽热,像是燃尽一切的业火。
“在夫人面前,我愿放下所有尊严与骄傲,只为换夫人真心相待。”
“我对你还不够真心吗?”
我被他这副样子彻底激怒了,声音陡然拔高。
“你有完没完?”
“是我没完没了。”
“夫人待我真心,我又何尝不知。只是这颗心总难填沟壑想要更多,想要夫人的全部。”
他承认了他那贪得无厌的占有欲。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无比疲惫。
与这个人纠缠,就像是与深渊共舞,每一步都可能被他拖入万劫不复的黑暗里。
“行了。”
我摆摆手,不想再与他争论这些。
“明日去把孩子带回来。”
给他一个任务,让他去做些正事,或许我们都能冷静一下。
“夫人放心。明日我便去虚空宗将瑞宁带回。往后,我会尽量抽出更多时间陪伴你和孩子,可好?”
“这看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