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干部脸上堆着一种过于热情、甚至带着几分谄媚的笑容,目光直接落在茉莉身上:“苏茉莉同志,请你等一下。”
众女工停下脚步,好奇又带着几分畏惧地看着孙干部。
茉莉心里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孙干部,有什么事吗?”
“呵呵,好事,大好事!”孙干部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东西,那是一个在这个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甚至有些刺眼的——牛皮纸信封,信封上方印着红色的单位名称,看起来十分正式。
“这是赵团长让人转交给你的。”孙干部将信封递到茉莉面前,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仿佛要让周围所有人都听见,“赵团长关心工地民工的生活,特意嘱咐,对于在抢险中表现突出、或者遇到困难的同志,要给予适当的关怀和帮助。这里面是团部特批的一点生活补助,还有一封组织上的慰问信。苏茉莉同志,你可是独一份啊,这说明组织上对你很重视嘛!”
他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周围女工中瞬间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生活补助?独一份?”
“赵团长亲自批的?”
“我的天,这苏茉莉到底什么来头?”
惊诧、羡慕、嫉妒、难以置信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聚焦在茉莉和她手中那个烫手的信封上。
茉莉看着那个信封,只觉得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手心发疼。赵振国这是什么意思?补偿?怜悯?还是……坐实那些流言蜚语?
她几乎能想象到,接下这个信封,她将彻底被推上风口浪尖,成为整个工地所有目光和唾液的焦点。
桂兰婶子在一旁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角,眼神里带着担忧和提醒。
李金凤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双手抱胸,冷眼看着,嘴角那抹讥诮的弧度几乎要咧到耳根。
孙干部见茉莉迟迟不接,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带着几分催促和不易察觉的压迫:“苏茉莉同志,这是组织上的关怀,也是赵团长的心意,你可不能辜负了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茉莉身上,等待着她的反应。
接,还是不接?
这不仅仅是一个信封的选择,更是一个立场,一种态度。
茉莉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屈辱和愤怒,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孙干部,声音清晰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孙干部,谢谢组织和赵团长的关心。但是,我只是做了一个民工该做的事,遇到了任何民工都可能遇到的危险,并没有任何突出表现,不敢接受这份特殊的补助。请把它留给更需要的同志吧。”
说完,她对着孙干部微微鞠了一躬,不再看那个信封一眼,拉起还在发愣的桂兰婶子,转身,挺直了那纤细却异常倔强的脊梁,在众人惊愕、复杂、甚至带着几分佩服的目光注视下,径直朝着地窝子走去。
她选择了拒绝。
拒绝了那看似诱人的“关怀”,也拒绝了将自己置于更猛烈舆论漩涡的中心。
然而,她并不知道,这个选择,同样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
在不远处一顶军用帐篷的缝隙后,赵振国放下了望远镜,深邃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那个决绝离开的、纤细而倔强的背影,眸色深沉如夜,无人能窥见他此刻心中所想。
风,似乎更大了些,卷起地上的尘土,预示着另一场无形的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