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储藏室里,空气粘稠得几乎能拉丝。
那股混合了陈年油脂、霉菌和坚果的复杂气味,紧紧地扒在每个人的鼻腔黏膜上。
案板后。
那个仿佛刚肢解完肉块的德国老头,正用那双浑浊的蓝眼睛,紧紧盯着陈元。
他身后的阴影里,那条长满绿毛、还在滴落暗红油脂的火腿,像个沉默的怪物。
小李的手有点抖。
镜头画面随着他的呼吸微颤,紧紧锁定了陈元手中那封信。
羊皮纸。
火漆印。
图案是一把餐刀,残忍地插进一块其貌不扬的块菌之中。
“tuber……”
陈元指尖摩挲过那个冰凉的凹痕,嘴角扯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神情。
“这不仅仅是个家族姓氏。”
“在意大利北部,这五个字母意味着垄断。”
“他们控制着阿尔巴地区百分之九十的白松露矿脉。那些比黄金还贵的‘白色钻石’,也就是白松露,能否出现在米其林三星的餐桌上,全看这枚印章的主人点不点头。”
直播间弹幕瞬间炸了。
【卧槽!黑手党?】
【不是说探店吗?怎么画风突变成了教父?】
【白松露?就是那个几万块一克削着吃的玩意儿?】
【主播快跑吧,这老头看着想把你们也做成火腿!】
老头突然咧开嘴。
一口被烟草熏得焦黄的牙齿裸露在空气中,笑声嘶哑,像把生锈的锯子在拉扯。
“垄断?那是以前。”
“现在的tuber家族,更像是一群守着金山的惊弓之鸟。”
他随手把剔骨刀插在案板上,刀身嗡鸣。
“每年都有蠢货为了贪便宜,把有毒的块菌混进市场。或者像你们刚才吃的这种熟成肉,只要温控差了0.1度,产生的毒素就能让人去见上帝。”
老头那根粗糙的手指隔空点了点陈元。
“他们不缺钱,不缺枪。”
“他们缺一条舌头。”
“一条能分辨出天堂和地狱,能帮那群怕死的老家伙试菜的‘神之舌’。”
陈元将信封随手揣进风衣内袋,动作随意得像是在塞一张超市小票。
“想拿我当试毒的银针?”
他轻笑一声,转身看向那个还在滴油的火腿。
“那得看他们拿出的诚意,够不够塞满我的胃。”
气氛稍微缓和。
那股压抑的生死压迫感散去,饥饿感立刻反扑。
刚才那几片生牛肉虽然惊艳,但对于四个成年人来说,连塞牙缝都不够。
“行了。”
陈元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既然接了这趟活,总不能让我们饿着肚子上路。”
“老头,来点正常的。”
“带温度的,甜的,能让人觉得自己还活着的。”
老头冷哼一声。
看似不耐烦,但手上的动作却极快。
他转身,从角落的炉子上端起一口铸铁平底锅。
锅里不是什么黑暗料理。
而是一堆金黄、蓬松、还在冒着热气的碎块。
浓郁的黄油香气,混合着朗姆酒受热挥发后的醇厚,霸道地驱散了满屋子的霉味。
糖粉像雪一样厚厚地盖在上面。
旁边还配了一碟深紫色的李子酱。
“Kaiserscharrn。”
陈元挑眉,“奥地利皇帝的碎屑。”
“传说约瑟夫一世的御厨搞砸了薄饼,煎碎了,为了救场,撒上糖粉和果酱硬着头皮端上去。”
“结果皇帝吃嗨了。”
他抄起叉子,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叉起一大块沾满糖粉的金黄碎屑。
往那碟酸甜的李子酱里狠狠一滚。
入口。
陈元的眼睛微微眯起。
不是那种精致甜点的细腻。
这一口,充满了粗犷的满足感。
外层被黄油煎出了焦脆的硬壳,咬开的瞬间,热气喷涌,内里松软得像是一团吸饱了蛋奶液的棉花。
朗姆酒的香气在舌尖炸开,糖粉的直白甜度还没来得及让人发腻,李子酱那股尖锐明亮的果酸就杀了出来。
完美平衡。
“吃!”
陈元只说了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