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缠铃(2 / 2)

“这是幻境,不是真的林!”山本一郎拽着沈砚往后退,脚却像踩在软土上,退不动——地上的水泥地竟慢慢变成了芒果林的土,泛着暗红,沾着点潮,“它把咱们的劲引到这儿来了!越往后退,陷得越深!”

沈砚低头看——他的脚已经陷进土里约半寸,土是软的,像刚浇过雨,沾着点甜腥,和影里的土一模一样。林子里的影开始动,不是阿宁,是个穿橙红僧袍的老和尚,手里拄着根藤杖,杖头挂着串铜铃,和栅上的铃一样,他的脸被雾裹着,只露出点皱巴巴的下巴,僧袍的袖口沾着绿锈,像蹭过栅条。

“施主,来补佛牌的?”老和尚的声音哑得像磨过藤,没了僧人的静,带着点潮的急,“缺的东西,得用‘记挂’补——把你最记挂的事说出来,牌就能合在一块儿了。”他往栅门的方向走,每走一步,杖头的铃就响一下,栅上的铃也跟着响,响得更齐,像在催沈砚开口。

“别听他的!”山本一郎把碎纸举起来,纸面上的双翼鸟泛着青,“这是祟化的僧影!它要的不是补牌,是你的记挂——你一说,记挂就变成它的铃绳,把你缠在幻境里,永远出不去!”

沈砚赶紧闭紧嘴,可脑子里的事却止不住地冒——他想起奶奶缝的布老虎,想起西院护芽的胡叔他们,想起阿宁红着眼说“牌找不着了”的样子,这些记挂像潮水似的往心口涌,涌得他胸口发闷,手腕上的铃绳又开始紧,勒得他喘不过气。

老和尚已经走到栅门旁,伸手去揭佛牌上的黑布——布刚揭开,露出的不是佛脸,是片空白,像被雾蒙了,空白处竟渗着点暗红,像血,慢慢聚成个“缺”字,和栅条上的刻痕一模一样。“你看,”老和尚的声音更哑了,“缺的,永远补不了……除非,用你的劲填……”

他的藤杖突然往地上戳,土裂开道缝,缝里冒起潮雾,雾里飘出串铜铃,正是阿宁手腕上的那串,铃绳缠着块佛牌碎片,金红的纹露着,另一半还是没了。“把你的藤叶给我,”老和尚伸手指着沈砚胸口的藤叶,眼里冒起绿雾,“用它的暖劲,就能把碎片粘起来——粘起来了,阿宁就能回家了,你的记挂也能了了……”

沈砚的手竟开始往胸口摸——不是自己动的,是被股软劲拽着,藤叶的绿光也弱了点,像被雾裹住。他想起阿宁帮他捡笔记时的笑,想起她哼祈福歌时的软,想起她说“想回芒果林”的样子,这些记挂像铃绳似的缠着他,让他想把藤叶递出去,想帮她补那块缺的佛牌。

“想西院的土!想蚂蚁护根的实劲!”山本一郎突然喊,把碎纸往沈砚的胸口按——纸刚碰到藤叶,就爆起股青暖的光,沈砚的脑子清了点,“缠铃祟的虚劲,最怕实的‘护’!你记着西院护芽时,没丢过一颗碎米,没让一片柏叶压着根,那是实的护,不是虚的记挂!”

沈砚赶紧闭眼,逼着自己想西院的“实”——胡叔端着凉米汤,每步都轻,怕震着竹筛;张婶撒碎米,颗颗离芽杆有指节远,没沾叶;苏晓撕柏叶,丝细得匀,没压着根须;蚂蚁衔着糖块,绕着土埂走,没碰着新叶——这些实实的暖,像藤叶的绿光似的,往他的手腕涌,涌到铃绳上,绳上的绿锈化得更快,变成潮雾,散得没了影。

他猛地睁开眼,雾里的老和尚影淡了点,栅上的铜铃不响了,林子里的芒果树开始晃,不是被风刮的,是往雾里缩,像要消失。“山本!你看!”沈砚指着栅门——栅下的土开始变,不再是暗红,变成了西院的软土,沾着点晨露,没了甜腥。

山本一郎的碎纸突然亮了——纸面上的双翼鸟泛着青,往栅门的方向飞,鸟翅扇着暖劲,飞过的地方,雾散得更快,林子里的佛牌碎片开始聚,聚成块完整的半面佛,另一半还是没了,可碎片上的铃绳却化了,变成点金红的光,往沈砚的藤叶上飘。

“缺的不用补!”山本一郎突然喊,声音里带着点亮,“我爷爷的笔记最后一页写着——缠铃祟不是恶祟,是记着‘缺’的人变的!他们总想着补,却忘了记着的‘护’才是实的!阿宁记着奶奶的护,你记着西院的护,这些护,比补的缺更实!”

沈砚突然懂了——阿宁的奶奶掰佛牌,不是要她补,是要她记着护;西院的人护芽,不是要芽长得全,是要护着芽的劲实;单翼祟的小姑娘,不是要拼出双翼,是要记着娘的记挂。这些实实的护和记挂,从来不是缺,是暖,是能冲散虚雾的实劲。

雾里的阿宁影又出来了,这次她笑了,脸不再是青的,是软的,像平时的样子,手里没了铃串,腕上的红印也没了,兜里揣着香茅糖,正往芒果林里走,走得慢,每走一步,就回头笑一下,像在说“我回家了”。

“沈哥,谢谢你……”阿宁的声音脆得像铃,没了潮,“我不用补佛牌了——我记着奶奶的护,记着你帮我捡笔记的暖,这些就够了……”她的影慢慢往林子里缩,缩到芒果树后,没了影,林子里的香茅味也散了,只剩西院的晨露味。

雾全散了,沈砚和山本一郎还站在操场的水泥地上,地上没了软土,没了暗红,只有木盒放在脚边,盒里的藤叶亮着,影架的藤纹上,青气缠着点金红的光,像双翼鸟的色,铃响没了,只剩晨露滴在樟叶上的轻响,软乎乎的。

沈砚摸了摸手腕——铃绳没了,只剩点暖劲,像藤叶的光。他捡起木盒,盒底的潮珠干了,盒缝里的暖劲又变回了熟稔的软,没了沉。“它走了?”沈砚问,声音里带着点轻。

山本一郎点点头,碎纸的褐痕没了,变回了浅粉,像小姑娘的和服色。“它没走,”山本一郎笑着说,指着沈砚的藤叶——叶面上泛着点金红的光,像佛牌的色,“它化成了护的劲,跟着你的藤叶,跟着咱们的暖,往后不会再缠人了,只会护着记挂的暖。”

两人往宿舍走,晨雾全散了,日头爬上来,光洒在木盒上,盒里的藤叶颤了颤,像在笑。沈砚想起雾里的芒果林,想起阿宁的笑,想起老和尚的影,突然明白:不管是单翼祟,还是缠铃祟,不管是日本的山里,还是泰国的芒果林,所有缠着“缺”的劲,最怕的从来不是补,是实实的护,是记着的暖,是像西院的藤那样,护着芽,芽护着藤,永远实实的暖。

回到宿舍,沈砚把木盒放在窗台上,让日头照着。盒里的影架亮着,藤纹上的青气缠着金红的光,像双翼鸟护着藤叶。他摸出颗香茅糖,是去年阿宁给的,还没化,甜得软,像雾里的暖劲。

那天下午,沈砚收到阿宁的消息,说她回了清迈,在芒果林旁种了棵新的芒果树,树下没埋佛牌,埋了片柏叶,是他去年给她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