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崇离(2 / 2)

老影的脸沉下来,狩衣的袖子一挥,墙根的水洼突然又冒起泡,这次冒的不是碎纸,是无数只单翼鸟——是活的,纸做的鸟,翅膀扇着,带着潮风,往沈砚和山本一郎这边扑,鸟嘴尖得像针,要扎人。

“拼双翼!”山本一郎突然喊,把手里的碎纸往沈砚这边扔,“你手里的藤叶是暖劲,能当另一只翅膀!咱们一块儿拼,拼出双翼,就能破它的幻境!”

沈砚赶紧接住碎纸——纸刚碰到手,就觉出股暖,不是祟气的潮,是山本一郎的劲,纸上面的单翼鸟竟泛起点淡绿,像被藤叶的暖浸着。他想起西院拼芽根的碎米,想起拼泉眼的薄荷,想起所有“一块儿”的事,手没再抖,把藤叶往碎纸上贴——叶刚碰到纸,绿光突然爆出来,裹着碎纸,纸里的单翼鸟开始变,慢慢长出另一只翅膀,翅膀是青的,像藤叶的色,两只翅膀扇着,竟从纸里飞出来,不是纸鸟,是活的青鸟,翅膀上沾着晨露,像西院的芽露。

“不可能!”老影尖声喊,狩衣绷得紧,像要裂开,“你们怎么能拼出双翼?你们明明都有缺!”

青鸟往老影那边飞,飞得极慢,却带着暖劲,飞过的地方,潮雾散了,藤须枯了,水洼干了,墙根的土又变回了西院的软。老影想躲,脚却像粘在土上似的,动不了,青鸟飞到他面前,翅膀一扇,暖劲往他身上裹,老影的影开始淡,像被暖风吹散的雾,他手里的藤杖也枯了,变成碎藤,落在土上,化了灰。

“我……也想有双翼……”老影的声音越来越小,不再是粗哑的涩,变成了小姑娘的闷声,“我小时候丢了娘给的鸟钗,总也找不着……我只想拼出双翼,让娘回来……”

沈砚突然心软了——他想起自己丢的布老虎,想起山本一郎没听完的话,想起所有记着“缺”的人。他往老影那边走,脚步放得轻,把手里的青鸟往他面前递,“你的缺,早补了。”他声音放得软,像护新栽芽的轻,“你娘肯定记着你,就像我奶奶记着我的布老虎,山本爷爷记着他——记着,就是全,不是缺。”

老影的影突然亮了点,不再是灰的,变成了淡粉的,像小姑娘的和服色。他伸手碰了碰青鸟的翅膀,指尖刚碰到,影就开始化,化成无数只小青鸟,往四周飞,飞过木栅门,铜铃又开始颤,响得软;飞过新栽芽,叶瓣又展开了,细绒泛着亮;飞过老藤根,须又变软了,缠着泉脉的水痕——梦里的西院,终于变回了之前的暖。

“谢……谢……”小姑娘的闷声飘在风里,越来越远,跟着,所有小青鸟都化了,化成暖劲,往沈砚和山本一郎身上绕,绕得软,绕得暖。

沈砚突然觉出眼皮轻了,能睁开眼了——他躺在宿舍的床上,天刚亮,窗户外飘着晨雾,带着点樟叶的香。山本一郎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攥着片碎和纸,纸上面画着双翼鸟,青绿色的,像他梦里的青鸟。

“你醒了?”山本一郎的声音还有点哑,却没了慌,眼里亮着,“我刚也做了梦,梦到我爷爷了——他跟我说‘走了,不缺了’,还把这张纸给了我。”他把纸递给沈砚,纸是暖的,上面的双翼鸟泛着点绿,像沾着藤叶的气。

沈砚接过来,指尖碰到纸,突然想起梦里的话——“记着,就是全,不是缺”。他摸了摸胸口的藤叶,叶更绿了,绿光还在,像护着他的暖。“单翼祟……走了?”他问,声音软。

山本一郎点点头,把桌上的木盒打开,影架的藤纹亮着,纹里的魇气灰更淡了,旁边的藤叶也亮着,和影架的光缠在一块儿,像双翼。“它不是恶祟,”山本一郎的声音放得轻,“它只是记着自己的缺,忘了记着就是全。咱们帮它拼出了双翼,它就走了,不会再缠人了。”

两人都没再说话,就坐在窗边,看晨雾慢慢散,太阳爬上来,光透过窗户,落在木盒上,落在碎和纸上,落在藤叶和影架上——暖得像西院的晨光。沈砚想起幻境里的沙漠,想起单翼祟的梦,想起所有缠过他们的劲,突然明白:不管是魇气,还是祟,最怕的从来不是硬劲,是暖的、记着的、一块儿的劲——就像西院的藤,护着芽,芽护着藤;他们护着彼此,彼此护着他们;连那些记着“缺”的祟,只要被记着、被暖着,也能化成护着的劲。

快到晌午的时候,沈砚把碎和纸放进木盒里,和藤叶、影架放在一块儿——纸刚放进去,就见影架的藤纹亮了下,碎纸的双翼鸟竟和藤纹缠在一块儿,化成点青气,钻进藤叶里,叶更绿了,绿光里带着点粉,像小姑娘的和服色。

“这样,它就永远和咱们在一块儿了。”山本一郎笑着说,声音里没了之前的涩,全是暖。沈砚也笑了,摸了摸木盒——盒里的暖劲透出来,沾着他的指尖,像西院的晨露,软乎乎的,没半点沉。

那天夜里,沈砚没再做乱梦——梦里还是西院,青藤爬满木栅门,铜铃轻颤,新栽芽的叶上沾着晨露,蚂蚁排着队护根,老太太的艾草飘着香。不一样的是,梦里多了只青鸟,双翅亮着,绕着老藤根飞,飞累了,就落在芽尖上,翅膀一扇,暖劲裹着整个园子,连风都带着软。

梦快醒时,他听见青鸟叫了声,软乎乎的,像藤叶摩擦,像小姑娘的谢声,像所有记着“全”的暖声——缠在他心里的那些“缺”,突然全没了,只剩暖,像西院的藤,永远护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