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影没回头,只慢慢抬起手——手腕上缠着圈灰绳,灰绳的另一端,竟连着小泽美穗的雾影,灰绳绷得紧,像要把她的雾影往自己身边扯。“你是谁?”沈砚举着藤编小灯往前走,暖光往人影身上照——人影的衣服上沾着点藤叶的碎渣,和西院青藤的一样,帽子下的头发花白,露出来的耳尖上,有道浅疤,像被藤刺划过。
“我是守园的……”人影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慢慢转过身——脸皱得厉害,眼角的疤和耳尖的一样,手里的日文课本封面上,写着个名字:“山本一郎”,字迹和佐藤惠笔记本上的日文不一样,更潦草,还沾着点干泥。“三年前……我看见小泽同学在樟树下背书,影长得好看,就想绑住,让她留在园里……陪我……”
刘主任猛地往后退,指着山本一郎:“你是……前几年辞职的园丁?当时说你回老家了,怎么会在这儿?”山本一郎的头低了低,手里的课本“哗啦”合上:“我没老家……在这儿种了二十年藤,园里的藤就是我的家……后来学校要砍樟树下的藤,我慌了,就想绑个影在园里,陪着藤……”
小泽美穗的雾影颤了颤,灰绳绷得更紧,雾脸里渗出来点湿意,像在哭:“你绑我的影……让我找了三年……佐藤老师也因为找我,滞在这儿……你知不知道……”山本一郎没说话,只攥着课本的手松了点,灰绳慢慢往回收,冷劲也淡了点:“我知道错了……这三年,我天天在这儿翻课本,想把影还给你,可一碰到影丝,就慌,怕你走了,园里的藤没人陪……”
沈砚往角落里看——黑布盖着的桌椅上,摆着些藤编的小玩意,有小灯、小盒,和林老师的藤盒、自己的藤编小灯一模一样,还有个藤编的影架,上面缠着圈灰丝,显然是绑小泽美穗影时用的。“你喜欢藤,却用错了劲。”沈砚的声音软了点,“藤要顺劲养,不是绑着留,人也一样,影要顺着魂走,不是绑着留——你把小泽的影还回去,她不会走得太远,佐藤老师的心愿也了了,她们会陪着园里的藤,比绑着好。”
山本一郎的头抬起来,眼角的疤颤了颤,往刘主任手里的笔记本看——佐藤惠和小泽美穗的合影露在外面,两人笑得亮。他慢慢松开手,灰绳从手腕上滑下来,顺着地面往小泽美穗的雾影飘,灰绳一碰到雾影,就“滋啦”一声化了,变成点灰粉,飘在小泽美穗的影边——她的雾影突然亮了点,蒙在脸上的雾散了点,露出双弯着的眼睛,和照片里一样。
“我的影……回来了……”小泽美穗的声音软了,灰丝从她的发梢飘下来,往樟树下的方向飘,“佐藤老师……我们可以送课本了……”她的雾影慢慢往门口飘,路过山本一郎身边时,停了停:“你别再绑影了……园里的藤活了,会陪着你的……”
山本一郎没说话,只蹲下来,捡起地上的藤编影架,用手轻轻摸——影架上的灰丝化了,露出里面的青藤纹,和西院的青藤一模一样。沈砚看着小泽美穗的雾影飘出储藏室,往樟树下去,才回头对山本一郎说:“你要是想守藤,就回西院,那里的藤刚活,需要人护着——别再滞在这儿,顺着藤的劲活,比绑着好。”
山本一郎点点头,攥着藤编影架,慢慢往门口走,黑衣服上的藤叶碎渣落在地上,顺着灰粉往西院飘,像在指路。刘主任松了口气,抱着笔记本,往储藏室里看:“这些旧东西……要不要清理了?”沈砚摇摇头:“别清,留着吧——都是滞着的劲,现在顺了,留着能护着园里的藤。”
两人往樟树下走,刚到西院,就看见小泽美穗的雾影和佐藤惠的淡影凑在一块儿,都攥着旧课本,往青藤上撒纸灰——纸灰落在藤叶上,没化,反而像肥料似的,让藤叶更绿了,藤茎上的青劲更亮了。两个女生的影子已经从墙上舒展开,胳膊上的灰丝没了,睡得安稳,嘴角还带着点笑。
“她们要走了。”刘主任轻声说,笔记本上的合影亮了点,佐藤惠和小泽美穗的影往照片上飘,“心愿了了,劲顺了,就该走了。”沈砚点点头,举着藤编小灯,暖光往她们的影上照——两个影慢慢往照片里钻,钻得极慢,每钻寸许就停会儿,像在和园里的藤告别。
等她们的影全钻进照片里,笔记本“哗啦”合上,封面的裂口竟没了,露出里面的青藤纹,和西院的青藤缠在一块儿。刘主任把笔记本抱在怀里,往图书馆走:“我把它放在图书馆的最上面一层,让喜欢日语的学生看——她们的课本,终于送出去了。”
沈砚没跟过去,往宿舍楼下的青藤看——小泽美穗撒的纸灰落在藤根上,藤尖竟往上爬了寸许,卷着片新叶,往樟树下的方向凑,像在和两个女生告别。他刚要上楼,就听见樟树下传来“哗啦”的纸响,软得像晨露,裹着点青劲,往园里漫——不是慌劲,是顺劲,像佐藤惠和小泽美穗在笑着说“再见”。
回到宿舍,沈砚坐在窗边,看着青藤慢慢往上爬,藤叶上的晨露滴在窗台上,没溅起灰,反而渗进土里,把土润得软乎乎的。桌上的旧台灯还亮着,灯绳上的干藤叶颤了颤,叶尖对着笔记本的方向,像在和佐藤惠、小泽美穗打招呼。他想起山本一郎蹲在储藏室里摸藤编影架的模样,想起刘主任掉在合影上的眼泪,想起小泽美穗找了三年的影——不管是影缚灵,还是裂袖女,不管是园丁,还是主任,只要顺着劲,把慌着的事了了,把滞着的劲顺了,就都能缓过来,像园里的藤,绑着就裂,顺着就活。
中午时,沈砚去西院的樟树下——山本一郎果然在那儿,蹲在青藤边,手里攥着藤编影架,正往藤根上撒碎松针,动作轻得像怕惊着藤。青藤已经爬过了樟树干,藤叶裹着树干,把三年前被砍的藤痕盖住了,藤尖上的新叶亮得很,对着太阳,像在晒暖劲。
“藤活了。”山本一郎看见沈砚,声音没那么哑了,指了指藤叶,“早上小泽同学的纸灰,让藤长得更快了。”沈砚点点头,蹲在他身边,往藤根上看——土缝里的须根爬得更欢,顺着泉脉的方向,往园里的老藤缠,缠得松,没半点滞,像在和老藤打招呼。
下午上课前,李雪跑来找沈砚,手里攥着张纸条,是用日文写的,字迹软得像小泽美穗的声音:“谢谢你,沈老师,藤会陪着你们的。”纸条的边角沾着点藤叶的碎渣,和西院的青藤一样。沈砚把纸条夹在佐藤惠的笔记本里,放在图书馆的最上层——旁边摆着小泽美穗的旧课本,课本的页角不再卷,平平整整的,像刚被人翻过。
放学时,沈砚路过教学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