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温脉(1 / 2)

“娘……”他终于没忍住,声音里裹着哭腔,指尖贴在藤皮上的“强”字上,轻轻摩挲着。那股带着脉气汤甜香的暖劲顺着指尖往脉门里钻,钻得他鼻尖发酸——三十年了,从逃出老巢那天起,他就没敢想过“家”,没敢想过娘熬的汤、院角的藤,如今摸着这藤、闻着这劲,倒像瞬间跌回了小时候,娘正站在灶台边喊他“石头,汤好了”。

苏晓蹲在他身边,没说话,只从药箱里摸出块干净的布巾,递了过去。黑袍人接过来,却没擦脸,只攥在手里,指节攥得发白——黑布还蒙在脸上,他不敢摘,怕露出那张被浊劲毁了的脸,怕村里的人见了嫌恶,更怕对不起娘当年看着他时的眼神。

“走吧。”老阿公在旁边轻声说,脉气杖往藤根处碰了碰,送过去点暖劲,“藤还在,家也还在,回去好好歇着,比啥都强。”

黑袍人点点头,借着苏晓的力慢慢站起来,这次没再往回缩手,就这么扶着她的胳膊,一步一步往村里走。路过张婶家的藤园时,张婶正蹲在园里顺藤劲,见他们来,抬头看了眼——目光落在黑袍人身上时,顿了顿,却没多问,只笑着喊:“苏晓,回来啦?灶上温着脉气粥,要不要盛两碗?”

“不了张婶,先送他回屋歇着。”苏晓笑着应道,扶着黑袍人往村东头的空屋走——那屋原是村里的旧谷仓,后来改成了临时住处,前阵子络腮胡住过,刚打扫干净,被褥都是新晒过的,还带着股太阳的暖劲。

推开门,屋里的光线有点暗,却干净——土炕上铺着粗布褥子,炕边放着张木桌,桌上摆着个陶碗,碗里是刚倒的脉气水,还冒着热气。苏晓扶着黑袍人坐在炕沿上,刚要松手,就见他攥紧了自己的袖口,指尖发颤:“你……你们会不会……嫌我脏?”

“说啥傻话。”苏晓在他身边坐下,把陶碗递到他手里,“浊劲能化,脏了能洗,有啥嫌不嫌的。你先喝口水,我去给你拿套干净衣裳——是凌峰的旧衣裳,你穿着应该合身。”

黑袍人接过陶碗,碗沿碰着嘴唇,却没喝——碗里的脉气水泛着淡青的光,暖劲裹着碗壁往掌心里渗,像娘以前递给他的热汤。他盯着碗里的水,看了半天,才慢慢喝了口——水刚滑进喉咙,就顺着脉纹往下漫,漫过僵住的脉道时,竟没像以前那样发疼,反倒有点暖乎乎的痒,像有小虫子在脉里爬。

苏晓拿衣裳回来时,就见他捧着空碗,坐在炕沿上发愣,黑布下的眼睛盯着碗底,一动不动。“衣裳放这儿了。”她把叠好的粗布衣裳放在炕边,“你先换衣裳,我去灶房给你热粥——刚张婶说的脉气粥,加了脉气藤的嫩芽,熬得烂,好消化。”

“谢谢……”黑袍人声音发哑,看着苏晓转身出门,才慢慢抬手,去解身上的黑袍——黑袍沾着林子里的土和浊劲,一脱下来,就露出里面破旧的单衣,衣料早磨得发亮,贴在身上,能看出他瘦得只剩骨头。他攥着凌峰的旧衣裳,手指捏着布角,犹豫了半天,才慢慢换上——衣裳有点大,套在身上晃荡,却干净,还带着股皂角的清劲,比他穿了十几年的黑袍舒服多了。

刚换好衣裳,门外就传来脚步声——是疤脉大当家和凌峰,手里拎着个木盆,盆里是刚烧好的热水,还冒着热气。“刚苏晓说你没洗过澡,”凌峰把木盆放在炕边,往盆里兑了点凉水,“这水温度正好,你洗洗——盆里放了脉气藤的叶子,能祛点浊劲,洗着不疼。”

黑袍人看着盆里的热水,水面飘着几片青嫩的藤叶,暖劲混着水汽往脸上扑,竟让他想起小时候娘在灶房给他烧的洗澡水,也是这么冒着热气,也是这么暖。他伸手碰了碰水面,水刚碰到指尖,就觉出股软乎乎的劲,顺着指尖往脉里渗,把指尖残留的浊劲冲得淡了点。

“我们在外头等着,有事喊我们。”疤脉大当家往门外退了退,顺手带上门——没关严,留了道缝,既能让屋里的水汽散出去,也能听见屋里的动静。

屋里只剩黑袍人自己,他坐在炕沿上,看着盆里的热水,愣了半天,才慢慢脱了衣裳,坐在盆边,用布巾蘸着水,往身上擦——刚开始还怕疼,怕浊劲碰着热水发僵,可擦了两下,就觉出不对劲:水里的藤叶劲软得很,擦过皮肤时,像棉花似的,不仅不疼,还把沾在身上的浊劲一点点往下带,擦过的地方,竟有点发暖,不再像以前那样冰僵。

他擦得极慢,从胳膊擦到腿,从脖子擦到脚——每擦一处,就觉出那处的僵劲松了点,连脉门里的浊劲,都跟着淡了点。擦到左脸时,布巾碰着黑布的边缘,他顿了顿,手指捏着黑布的角,犹豫了半天,才慢慢揭了下来——

镜子是屋里原有的,挂在木桌上方,边缘都磨花了。他抬头往镜里看,镜中的人脸色蜡黄,左脸颊上那道疤从眼角斜到嘴角,疤上还凝着点黑浊的痂,看着狰狞得很。他盯着那道疤,想起当年在老巢练腐劲的日子——疤脸把他按在腐脉阵里,让他硬扛浊劲,脉气僵住的那天,这道疤就是被浊劲烫出来的,疼得他满地滚,疤脸却笑着说“疼才能变强”。

“娘说得对……我就是傻……”他抬手碰了碰脸上的疤,指尖刚碰到痂,就觉出股疼,却没缩手——疼比僵好,疼至少证明脉还是活的,不像以前那样,连疼都觉不出来。

擦完澡,盆里的水已经变浑了,飘着的藤叶也蔫了,水里沉着层黑浊的沫子。他把水倒在屋角的土桶里,刚要收拾木盆,就听见门外传来苏晓的声音:“粥热好了,能吃了吗?”

“能……”他赶紧应道,拿起炕边的衣裳穿上,刚扣好扣子,苏晓就端着个陶碗进来了——碗里的脉气粥熬得稠稠的,上面撒着点藤芽碎,闻着就香。苏晓把碗递给他:“快吃,刚盛出来的,还热乎。”

他接过碗,用木勺舀了口粥——粥刚进嘴,就觉出股甜香,藤芽的软劲混着米香往下咽,顺着脉纹漫开,漫过刚才擦澡时暖透的脉道,竟比刚才喝的脉气水更暖,更软。他没敢快吃,一勺一勺慢慢咽,碗里的粥见了底,才觉得肚子里暖乎乎的,不再像以前那样空落落的发僵。

“慢点吃,不够还有。”苏晓坐在桌边,看着他吃完,把空碗收过来,“刚老阿公说,从明天起,你跟着大当家练融劲——先不练别的,就练顺劲,把脉里的浊劲慢慢化开。”

黑袍人点点头,手指攥着衣角:“我……我怕我练不好……我这脉僵了三十年……”

“没谁一开始就练得好。”疤脉大当家正好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个布包,“我刚去院角摘了点脉气藤的嫩芽,你放在枕边,夜里睡觉能闻着劲,帮你稳脉。”他把布包放在炕头,“明天辰时,你去我院里,我教你顺劲——不用急,一天练半个时辰,慢着来。”

凌峰也跟着走进来,手里拎着个小陶罐:“这里面是苏晓配的稳脉膏,你每天早晚往脉门上抹点,能祛浊劲,练劲的时候不疼。”他把陶罐放在木桌上,“别担心,村里的人都知道你是旧人,没人会怪你——张婶刚才还问,你爱吃甜粥还是咸粥,说以后天天给你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