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感看准时机,开始唱歌。不是那首母鸡歌,而是即兴编的、关于三个审查官找不到自己眼镜的滑稽小调。歌词荒诞,旋律随心所欲,时不时加入打嗝和咳嗽作为节奏点。
随着歌声,原创性审查场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裂缝。规范化星云重新变得松散,彗星轨道恢复自然,宇宙尘埃开始跳起不规则的舞蹈。
“停止!”审查官们的羊皮纸皮肤开始起皱,“这不符合任何已知的艺术形式!”
“所以它是原创的?”林克抓住了重点,“如果它不符合任何已知形式,那按你们的算法,应该得到高分才对。”
审查官们陷入了逻辑悖论:要判定某物是否原创,需要比对现有数据库;但如果某物完全不在数据库内,他们无法有效比对;而无法有效比对,就不能确定其原创性评分;但条例要求对所有概念进行评分……
为首的审查官突然僵住,羊皮纸皮肤上浮现出一行错误代码:“系统过载。检测到无法归类概念。启动应急协议:概念隔离。”
绝对标准号伸出数条光索,试图将多感包裹进一个“概念隔离泡”——那是专门用来封存无法归类概念的设备。
但就在光索即将触碰到孩子的瞬间,多感做了一件最简单的事:她画了一幅画。
用指尖在空气中画,没有颜料,没有画布,只有纯粹的情绪数据流在空气中留下的痕迹。画的是一朵云——但这不是懒惰碎片变成的那种云,而是一朵“正在学习跳舞的云”,线条笨拙,形状不对称,云朵的一条边还画出了颤抖的笔触。
这幅画触碰到了原创性审查的核心矛盾:它既是“云”这一古老概念的衍生,又是“学习跳舞的云”这一全新表达。它既在数据库内(云),又在数据库外(跳舞的、颤抖的云)。
审查官的应急协议彻底崩溃。三个羊皮纸人形开始解体,不是毁灭,而是“解构”——他们的皮肤条款一层层剥落,露出底下更古老、更简单的结构:只是一些想要维持秩序的善意,但因为过于僵化而扭曲成了教条。
绝对标准号的灯光暗淡下来。飞船表面那些法律条文开始变化,从冰冷的条款变成了温和的指引建议。
元老投影缓缓开口:“原创性审核局的原始协议,确实是傲慢设计的。但它本意不是扼杀创造,而是担心混乱的创造会导致宇宙结构不稳定。只是……它忘了,创造本身就是一点混乱加一点秩序的艺术。”
多感走到那些剥落的条款前,捡起一片羊皮纸碎片。碎片在孩子手中软化,变成了一张普通的、温暖的书页。
“你们可以继续工作,”孩子对正在重组的审查官们说,“但不要打分。可以……给建议。像老师批改作业那样,说‘这里很有趣,那里可以试试别的’。”
审查官们重组后的形态变得柔和了。他们不再是活的法律文书,而像是图书馆里温和的管理员,眼睛里的文字变成了鼓励的短句:“试试看”“有趣的想法”“或许这样会更好”。
绝对标准号更名为“创意建议号”。它的使命从“审查原创性”变成了“记录创意的多样性”。
危机解除后,元老投影单独留下林克一家。
“有一件事需要告诉你们,”它的数据形态显得异常严肃,“原创性审核局的重新激活不是意外。我们追踪到,有一股外部力量在故意唤醒宇宙中各种古老的‘规范协议’。目的似乎是……测试你们的应对能力。”
苏芮立刻警觉:“谁?”
“未知。但特征与‘第七议会’吻合——那是比三角议会更古老的存在,理论上已经解散了七十亿标准年。如果他们真的回归,那么接下来唤醒的,可能是更可怕的古老协议。”
多感抱着那张温暖的书页,轻声说:“我尝到了……好奇的味道。不是坏的好奇,是……想看看我们能做什么的好奇。”
林克看着窗外,创意建议号正在温柔地整理着星云的形状,不再强迫,只是建议。
也许,真正的考验从来不是击败敌人。
而是证明,自由与秩序可以共舞。
就像那朵学习跳舞的云——笨拙,但真实。
而此刻,在宇宙的某个古老档案库里,一份标注着“最后测试:爱是否可规范”的协议,正在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翻开。
扉页上写着:
“如果连爱都能被规范,那么自由意志就彻底安全了。”
测试即将开始。
而测试对象,正是林克、苏芮、和多感之间,
那无法被任何算法量化的,
家的羁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