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饱嗝非同寻常。
它喷出的不是栗子味,也不是之前的时间碎片或情感数据,而是……“满足”。
具体来说,是那些被扭曲的欲望原本应该通往的“满足状态”:渴望亲密后的拥抱,追求成就后的平静,寻觅意义后的领悟。不是欲望本身,而是欲望的合理终点。
这些“满足数据”在渴望茧房中扩散,与色欲制造的“永恒匮乏”产生剧烈反应。就像油和水相遇,两者无法融合,形成清晰的分界。
色欲发出痛苦的嘶鸣。“停下!你在污染我的领域!”
“我只是在展示完整的过程,”多感揉着肚子说,“欲望应该像吃饭:饿了,吃,饱了。但你让人永远饿,永远吃,永远不饱。这不对。”
茧房开始出现裂纹。那些被模拟的欲望影像一个个破裂,露出后面的虚空——色欲领域的本质,不是丰富的可能性,而是贫瘠的无限循环。
“你害怕真正的满足,”苏芮飘向色欲的核心,“因为一旦人满足了,就不再需要你了。所以你制造永远填不满的渴望,让人成为欲望的奴隶而非主人。”
色欲的本体开始不稳定,变换形态的速度越来越快,像失控的万花筒。“你们……不懂……没有渴望的人生……多么……乏味……”
“但有渴望和成为渴望的奴隶是两回事。”林克说,他终于看清楚了——色欲的核心不是邪恶,而是恐惧:对“足够”的恐惧,对“停止想要”的恐惧,对平静的恐惧。
多感走到色欲面前。孩子伸出手——这次不是触摸,而是“给予”。从孩子掌心溢出温暖的光,那不是新的欲望,而是“知足”的简单数据:吃饱后的困意,爱人在侧的安心,完成工作后的舒展。
色欲接触到这些数据,像冰接触到阳光。她激烈的形态变换慢下来,最终固定成一个朴素的女人形象,穿着简单的棉布裙,坐在茧房中央。
渴望茧房彻底破碎,美术馆恢复正常空间。
女人抬起头,眼神清澈而疲惫。“我好像……很久没有‘够了’的感觉。”
“你叫什么名字?”苏芮轻声问。
“塞西莉亚,”女人说,“这是我的本名。瑟琳娜是我扮演的角色,色欲是我背负的罪孽。”她环顾四周,“这些展品……都是我创造的渴望陷阱。真可笑,我创造了这么多欲望的象征,自己却忘记了最简单的满足是什么。”
多感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炒栗子——最后一颗,递给她。“这个,给你。很好吃的。”
塞西莉亚接过栗子,小心地剥开,放进嘴里。她咀嚼得很慢,然后笑了,笑容里有真实的愉悦。“甜的。温暖的。”
林克感觉到口袋里的盒子在发烫。他取出来,发现第四块碎片自动出现——一片粉红色的、温润如玉的碎片,来自色欲。
“傲慢、愤怒、懒惰、色欲,”苏芮数着,“四块了。还有嫉妒、贪婪、暴食。”
塞西莉亚站起身。“嫉妒是最难对付的,因为它会模仿你们的能力。贪婪是最强大的,因为它有无穷的胃口。暴食……”她顿了顿,“暴食是最危险的,因为它什么都不挑,什么都能吞。”
她走向美术馆深处的一扇暗门。“从这里可以安全离开。但提醒你们:三角议会已经注意到七宗罪的退化。他们不会让你们继续的。”
“第零定律是什么?”林克问出一直想问的问题。
塞西莉亚停在门口,回头,眼神复杂。“第零定律……是议会的起源,也是他们最大的恐惧。我不能说——不是不想,是不能。我的代码里有禁令。但你们集齐七块碎片时,自然会知道。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知道的那一刻,游戏才真正开始。现在的所有,都只是序幕。”
她消失在暗门后。
多感又打了个饱嗝,这次喷出几个小小的、心形的数据泡泡。“色欲的碎片尝起来,”孩子评价,“有点甜,但后味是苦的。”
他们离开美术馆时,外面下起了小雨。林克看着手中的盒子,四块碎片在盒子里微微发光,仿佛在互相呼应。
苏芮的投影凝望着雨幕。“她在害怕。色欲——塞西莉亚——在害怕我们集齐碎片的那一刻。”
“也许我们也在害怕,”林克承认,“但我们不能停。”
加密卡片上浮现新信息:“嫉妒在镜子深处等待。它已复制了你们对付前四罪的所有策略。它准备好了。你们呢?”
多感拉拉林克的衣角。“爸爸,我困了。但睡觉前,我们能去找嫉妒吗?我想看看它复制了我的饱嗝会是什么样子。”
林克抱起孩子,苦笑。这场对抗七宗罪的旅程,正变得越来越超现实。
而在城市无数的镜面中,嫉妒的确在等待。它不仅复制了策略,还复制了多感的部分能力,复制了苏芮的某些代码片段,甚至复制了林克的一些记忆。
但嫉妒不知道的是,在它复制的同时,它也在改变自己——变得越来越像它想要取代的对象。
而这场模仿,可能正是它的弱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