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地上那几具胸口贴着“阵亡”白布、却还在嘀嘀咕咕的“尸体”,莫盛启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在心中反复默念着那个与自己名字谐音、此刻却更像是一种奢求的告诫:“莫生气、莫生气、莫生气……”
念了七八遍,那股几乎要冲破天灵盖的邪火才勉强被压下去几分。他忽然觉得,比起自家这位行事天马行空、手段……别出心裁的大少爷,自己那点所谓的“急躁”和“鲁莽”,简直纯朴得如同刚出生的羔羊!他娘的,这世上怎么会有心思如此……“缜密”又“脱俗”的人?!
他环视了一圈自己麾下的士兵。这支原本精气神十足、装备齐整的队伍,此刻活脱脱像是一群刚从十八层地狱最肮脏的角落爬出来的难民。人人身上五彩斑斓,红绿黑黄交织,粘稠的液体与粉尘板结在一起,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他们眼神中的锐气早已被疲惫、憋屈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取代,只剩下一点被反复蹂躏后残留的、不甘的怒火在眼底闪烁。
长长地、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浊气都吐出来一般,莫盛启呼出一口带着怪味的浊气。他上前一步,制止了那几个眼看就要按捺不住、想对“尸体”做点什么的士兵。
“军令如山!”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既是‘阵亡’之人,依规便不得再行攻击骚扰!让他们躺着!我们走!”
他的命令让不少士兵面露不甘,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但好在过去一个月里,莫盛启凭借其硬实力和铁腕手段建立起的威信尚在,终究没有人敢公然违抗。看到队伍虽然怨气冲天,却依旧保持了基本的服从,莫盛启心中总算泛起一丝微弱的欣慰——至少,最基本的纪律还没完全垮掉。天知道,连他自己都快要控制不住想把地上那几个聒噪的“尸体”拎起来揍一顿的冲动了!
像是为了宣泄那股无处安放的郁闷,他又盯着地上那个刚才开口的“尸体”,咬着后槽牙,补充了一句带着明显情绪的话:“既然是‘死尸’,那就该有死尸的样子!都给老子闭紧嘴巴,躺安稳了!谁再敢出声、敢乱动,老子就当他‘诈尸’,按战场规矩处置!”
能把一个在军事上素来严谨务实、信奉实力至上的沙场老将,逼得说出这般近乎“幼稚”的威胁话来,杨逍宇这一连串“组合拳”的威力,可见一斑。
说完,莫盛启不再看那些“尸体”,大手一挥,强压着心头的烦躁,就要带领这支伤痕累累(主要是心理和尊严上的)的队伍继续向山寨进发。
然而,他脚步刚动,这具“尸体”,竟又睁开了眼睛,扬声喊道:“莫将军果然守信!既然如此,我家少爷托我带给您的话,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莫盛启脚步一顿,眉头拧成了疙瘩,心中警铃大作。又来了!这小子又想玩什么花样?
只听那“死尸”继续说道:“少爷说了,从这山脚下开始,一直到山顶山寨,这条路……您可以放心走了。他已在寨中备好茶水,恭候您的大驾光临!”
说完,不等莫盛启反应,这人便飞快地重新闭上眼睛,脑袋一歪,舌头甚至还微微伸出一点,摆出了一副标准的“死透了”的模样,演技堪称收放自如。
“……”
莫盛启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此刻,他对杨逍宇那边传来的任何信息,都抱持着最高级别的怀疑。信任?那玩意儿早在这一路的粉尘、泥浆和“屎黄色箭雨”中被消磨殆尽了!
他习惯性地在脑中飞速盘算起来:
少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又一次赤裸裸的挑衅和嘲弄,故意刺激他们,让他们在愤怒中失去最后的理智,一头撞上更恶毒的陷阱?
还是说,这是一种更高明的心理战术,利用“真诚”的表象,实则为了给他们制造更多的困惑、疑虑和顾虑,从而拖延他们上山的速度,为山寨防御争取更多时间?
又或者……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连环套?
莫盛启不得不承认,即便是在自己心绪完全冷静、状态最佳的情况下,他也未必能完全猜透这位心思玲珑剔透、行事不按常理出牌的少爷。更何况是现在,他心神疲惫,情绪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脑子里更是被各种恶心人的画面和气味填满。
一句被强行过滤了脏字的怒骂在他心底轰然炸响。他发现自己别无选择,只能按照最坏的打算来应对——那就是,根本不信对方任何一个字!
“全军听令!”莫盛启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如临大敌的凝重,“前队斥候,加倍仔细,一寸一寸地给老子探查!重点注意地面、两侧山壁、头顶树木!任何可疑痕迹,哪怕是一根草叶不对劲,立刻回报!主力放缓速度,保持警惕,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他就不信,这最后一段山路,少爷真能忍得住不设置任何“惊喜”!
队伍再次如同惊弓之鸟般,小心翼翼地开始向山上移动。身后,那几具“死尸”倒是还算安分,除了偶尔因为躺得不舒服而轻微扭动一下,并没有其他出格举动。只是他们的嘴,显然还没“死透”。
莫盛启刚走出不远,就隐约听到身后传来压低的交谈声:
“指导员……咱们把少爷给的那些……机械工具给砸了,真的……真的没事吗?我看着都心疼!”
“是啊指导员!那东西我从来没见过,跑起来脚下跟生了风一样!肯定很贵重吧?这要是让赔,把我卖了也赔不起啊!”
“俺也一样……”
莫盛启耳朵瞬间竖了起来,心中豁然开朗!难怪那些家伙速度如此诡异,难怪那尘土来得如此及时猛烈!果然是借助了外力!少爷这是又捣鼓出了什么东西?!
刚才那些残破的东西他也看到了,但根本想象不出来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这时,那位“指导员”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仿佛在传授什么宝贵经验的语气:“慌什么!你们都忘了少爷在夜校给我们讲的‘狼牙山五壮士’和‘八女投江’的故事了吗?真正的战士,就算牺牲,也绝不能让敌人缴获我们的重要装备,更不能让敌人窥探到我们装备的秘密!那些故事中的大英雄不都是这么做的吗?我们这是在保护少爷的心血,是在向英雄学习!”
“可是……指导员,”另一个声音带着犹豫,“莫将军他们……不是敌人啊。而且我上次帮工坊搬东西,听几位老师傅聊天,说这些东西造出来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呢……”
“是啊是啊……”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