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现代人”的惭愧(2 / 2)

“后来我们就玩疯啦!”双儿咯咯笑起来,“孩子们都抢着玩!我们还试了用更长的线!现在最长的一根,从学堂这头拉到院子那头,都快有……嗯……几十步远了!还能听见!虽然声音越来越小,但真的能听见!我们还发现,线要拉得紧紧的,声音才清楚,要是松松垮垮的,就听不清了!我们还试了用麻线、丝线、铜丝……铜丝好像更好一点!”

她双眼放光地看着杨逍宇,充满了无与伦比的信任和崇拜:“姑爷!您说的那个知识……那个‘波动现象’,肯定就是它!是这线在‘哆嗦’,把声音的‘哆嗦’从那边‘哆嗦’到我这边来了,对不对?您教给我们的知识,我们真的找到啦!虽然……虽然好多地方还是不懂,但我知道它是对的!”

双儿说完,微微喘着气,小脸红扑扑的,仰着脸,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等待夸奖的期待,像一只刚刚完成了高难度把戏、摇着尾巴等待主人抚摸的小猫咪。她将自己和孩子们努力探索的成果,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杨逍宇面前,那份源于信任而产生的巨大成就感和求知欲,几乎要从那双眼睛里溢出来。

寂静。

杨逍宇定定地看着双儿,看着她眼中那份毫无杂质的信任、兴奋和期待。一股难以言喻的、前所未有的巨大震撼,如同滔天巨浪,狠狠冲击着他的灵魂!远比看到樊城新貌、想到“雷火工坊”计划时更加强烈!

他之前所有的认知,在这一刻仿佛被彻底颠覆了!

他以为自己掌握着超越时代的科技知识,是这个蒙昧世界唯一的“灯塔”。他本能地带着一种现代文明居高临下的优越感,认为这个世界的“古人”无法理解他那些“高深”的理论,只能被动接受他的灌输。他教导双儿那些知识,更多是出于一种“储备”和“启蒙”的心态,从未真正期待过她们能主动探索、理解、甚至……**验证**它!

然而,现实给了他最响亮的一记耳光!

双儿和这群孩子做了什么?

她们没有系统学习,没有理论基础,甚至连识字量都有限。她们仅仅凭着对他(杨逍宇)一句无意识低语的、在这个世界如同“天书”般的、冰冷的物理定律的盲目信任,就勇敢地踏上了未知的探索之路!

她们用最原始的工具——耳朵、眼睛、双手,用最朴素的思维——观察、比较、尝试,去“寻找”那个她们根本无法理解的“真理”!

她们发现了鼓膜的振动!发现了固体传声!发现了声波引起薄纸共振!她们甚至……创造性地制作出了原始的“土电话”,直观地“看到”(感受到)了声音通过固体介质传播的现象!

要知道这东西,即便是在自己的世界中,最先发明这种“土电话”的华夏,也是到了明清时期!

这哪里是简单的“寻宝游戏”?这分明是最原始、最纯粹、最激动人心的科学实验和技术发明的雏形!

她们不懂“声波”、“频率”、“振幅”,但她们抓住了核心——“振动是声音的本质,传播需要介质”!这种基于现象观察的归纳能力,这种敢于动手验证的实践精神,这种不迷信权威(虽然他是她们心中的权威)而勇于探索未知的勇气……这一切,闪耀着智慧的光芒,足以让任何自诩为“现代人”的他感到汗颜!

杨逍宇感到一阵强烈的羞愧。他所谓的“知识”,不过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继承。他之前的优越感,不过是信息差带来的傲慢。真正的智慧,是面对未知时的好奇、探索和求真!而这一点,双儿和这群樊城的孩子们,给他上了最生动的一课!

“现代人”并不比“古代人”更聪明,只是知道的“答案”更多一些而已。剥离了那些提前知道的答案,在探索未知世界的勇气和智慧上,他未必能比得上眼前这个眼神清澈、充满求知欲的小丫头!

“好……好!太好了!”杨逍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激动,他蹲下身(这个动作牵扯到后背的伤口,让他微微皱眉,但此刻他毫不在意),让自己的视线与双儿平齐,无比认真、无比郑重地看着她那双充满期待的大眼睛,“双儿,你们……做得太了不起了!真的太了不起了!这比学会一百个故事,一千个生字都要了不起!你们找到了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

他伸出手,带着无比的赞赏和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敬意,轻轻地、珍重地放在了双儿的头顶,揉了揉她柔软的发丝:“你们不是在‘找’知识,你们是在‘创造’理解知识的方法!你们证明了,姑爷说的那句话,是真实存在的!你们用眼睛看到了‘振动’,用耳朵听到了‘传播’,用手做出了‘传声筒’!你们是真正的探索者!”

双儿被这突如其来的、极高的赞誉夸得有些晕乎乎的,小脸兴奋得通红,大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那是喜悦和感动的泪水。她用力地点着头,只觉得这一个多月来的所有焦虑、挫败和辛苦,在姑爷这郑重其事的肯定面前,都变得无比值得!

这时,一直旁听的老管家杨根,才从巨大的新奇和震撼中回过神来。他不懂什么“声波”、“波动”,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双儿描述中那“土电话”的实用价值!老管家的眼睛瞬间亮了!

“妙!妙啊!”杨根激动地捋着胡须,看向双儿手中的小木碗,眼神灼热,“双儿姑娘,你这‘传声筒’简直是神物!若真如你所说,能隔着几十步远传话,那……那在城墙上传递军情,在工坊里协调人手,在矿洞里互相联络……岂不是方便至极?再也不用靠吼或者派人跑断腿了!这可是……这可是军国利器啊!”他看向杨逍宇,声音都带着颤音,“少爷!此物若能改进,作用不可估量!”

双儿听到自己的小玩意儿被杨根如此看重,还提升到“军国利器”的高度,更是又惊又喜,小脸放光:“根叔!我们也在想办法呢!我们试了更长的棉线,还试了麻线、丝线,铜丝好像最好!我们还想着,要是把线绷得更紧,或者用更好的材料,是不是就能传得更远更清楚?”

她沉浸在改良的畅想中,兴奋地比划着:“说不定以后,站在城东喊一声,城西都能听见呢!”

杨逍宇看着双儿充满憧憬的样子,轻笑了一声,放在她头顶的手微微用力,温和地打断了她天马行空的想象。

“傻丫头,”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却也透着一丝现实的冷静,“你这‘传声筒’啊,现在最多也就只能传递几十丈(百米)以内的声音,而且声音会变小、会失真,距离远了或者线不够好,就听不清了。”

双儿脸上的兴奋顿时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迅速垮了下来,小嘴微微撅起,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啊……只能传那么近啊……”她以为自己的发明很厉害呢。

然而,杨逍宇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眼中的光芒瞬间重新点燃,并且比之前更加璀璨夺目!

“但是!”杨逍宇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和一种近乎预言般的感染力,“你掌握了最核心的知识——声音是如何产生和传播的!这才是无价的珍宝!”

他蹲在那里,目光扫过双儿、柳燕夜,又仿佛穿透了眼前的街道,投向了这座充满希望的樊城,投向了更遥远的未来:

“有了这个知识的种子,一代代人去研究它,完善它,应用它……终将有一天,它会长成参天大树!”

“也许有一天,我们能让普通人相隔千里,如同面对面般清晰交谈!”

“也许有一天,我们能制造巨大的机器,载着人飞上九天,潜入深海!”

“也许有一天,我们能洞察风雨雷电的奥秘,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引导它们!”

杨逍宇的语气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对知识力量的无限信心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这不是神话!这是知识积累到一定程度后,必然能实现的力量!而你们今天迈出的这一步,就是通往那个未来的、最坚实的一块基石!双儿,你们真的很了不起!你们证明了,知识,真的可以改变一切!”

“真的吗?!”双儿的小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大眼睛里闪烁着难以置信却又无比渴望的光芒,她紧紧抓住杨逍宇的衣袖,仿佛要确认这梦幻般的未来是否真实,“姑爷!您说的是真的吗?凡人……凡人真的也能做到那些神仙一样的事情?!”

“真的!”杨逍宇毫不犹豫地点头,眼神无比坚定,“人定胜天!”

“哇……”双儿和旁边的柳燕夜同时发出了充满无限憧憬的惊叹,两张小脸上都写满了对那个神奇未来的向往。

然而,就在这充满希望与激情的宣言落下的瞬间,一直静静站在旁边,如同月下幽兰般清冷的司明月,却猛地瞪大了那双仿佛蕴藏着无尽星河的眸子!

她脸上的平静彻底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惊骇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