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忽然把那颗珍珠往纸上一放,珍珠刚好嵌进符号中间的圆圈里:“这不是符号,是江滩的地图。”她指着最上面的三角符号,“这是江汉关的钟楼,
兰草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沈安的未婚妻叫阿珠,现在在日本人的采珠场当监工,说是要找机会报仇。”她忽然压低声音,“渡边一郎今晚要去采珠场,说是要捞什么‘夜明珠’。”
陈生的指尖在“夜明珠”三个字上敲了敲:“恐怕不是珠子,是布防图。”他忽然笑了,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正是在小火轮上给苏雪的那瓶晕船药,“这瓶子的底纹,和刚才那珍珠上的标记一样。”
苏雪把瓷瓶往灯下照了照,瓶底果然有个极小的鹰徽,和南京仓库里炸药箱上的一模一样:“这是宫泽家族的标记。”她忽然想起柳如眉的账本,“三月初七送教堂的胭脂,说不定里面掺了珍珠粉,用来传递消息。”
采珠场的铁丝网在月光下闪着冷光,阿珠穿着件粗布短褂,正指挥着十几个采珠人往水里跳。她的头发用红绳系着,手腕上戴着串珍珠手链,每颗珠子都透着青光。
“渡边长官,”阿珠的声音带着江风的沙哑,“今天的收成不错,捞到三颗东珠。”她把个木盒递过去,里面的珍珠在火把下泛着晕彩。
渡边一郎的白手套在珍珠上摸了摸:“夜明珠呢?宫泽先生说,那东西在江底沉了二十年,该现世了。”他忽然从怀里掏出张照片,上面是个穿和服的女人,眉眼像极了柳如眉,“找到它,我就把你妹妹送回来。”
阿珠的肩膀颤了颤:“再给我三天,我一定能找到。”她转身时,手腕上的珍珠手链掉了颗珠子,滚到了铁丝网下——正好停在苏雪脚边。
苏雪捡起珍珠,里面裹着张极小的纸条,用胭脂写着:“子时三刻,江底洞窟见。”
子时的江风带着腥味,阿珠第一个跳进水里。苏雪跟着沈青梧潜游到洞窟口时,看见里面亮着盏马灯,阿珠正用把小刀撬着岩壁上的砖块。
“动作快点,”她低声说,“渡边在外面布了埋伏,说是要引你们出来。”她撬开最后一块砖,里面露出个铁盒子,“这是沈安当年藏的军火库地图,他说要是日本人占了武汉,就用这个炸掉他们的码头。”
陈生刚接过铁盒,就听见外面传来枪声。阿珠忽然把马灯往水里一摁:“我引开他们,你们从暗道走!”她往洞壁上指了指,“那里能通到江滩的芦苇丛。”
苏雪拉住她的手:“你妹妹……”
“三年前就病死在集中营了,”阿珠的声音忽然轻快起来,“我早就想报仇了。”她忽然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这是采珠人拼死藏的布防图,你们一定要拿出去。”
钻出暗道时,江滩上的枪声正密。苏雪回头看了眼,采珠场的方向燃起了火光,像朵盛开在黑夜的花。陈生握紧她的手:“别回头,这是她自己选的路。”
芦苇丛里的乌篷船已经升了帆,兰草正举着灯笼等他们。苏雪刚踏上船板,就看见沈青枫手里拿着个东西——是只铜雀簪,簪头断了半只翅膀,和柳如眉那只正好凑成一对。
“这是从阿珠的船上找到的,”沈青枫把簪子往桌上一放,“里面是空的,藏着张字条。”
字条是用日文写的,苏雪认得几个字:“上面说,宫泽的女儿在武汉,代号‘夜莺’,负责鸦片换军火的生意。”她忽然想起渡边照片上的女人,“柳如眉说不定就是宫泽的女儿,不然渡边不会用她妹妹威胁阿珠。”
兰草忽然笑了:“巧了,我在晚香楼武汉分号见过个女人,总戴着只铜雀簪,说是从南京来的。”她往帆上指了指,“那楼就在江汉关旁边,叫‘凝香阁’,老板是个男人,总穿件长衫,戴顶礼帽。”
陈生的手指在铜雀簪上敲了敲:“穿长衫戴礼帽的,正是柳如眉账本里记的接头人。”他忽然把铁盒打开,里面的军火库地图上标着个红圈,“这里是日本人的弹药库,离码头只有三里地。”
苏雪忽然摸到口袋里的银戒指,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她想起南京秦淮河的灯笼,想起柳如眉哭着要丈夫骨灰的模样,忽然觉得这戒指重得像块烙铁。
“凝香阁的老板,”她轻声说,“会不会就是沈青梧表姐的相好?她说过表姐在秦淮河教曲子,后来染了风寒死了。”
沈青梧的手顿了顿:“我表姐确实有个相好,是个教书先生,总穿长衫……”她忽然瞪大了眼睛,“三年前表姐死的那天,他也失踪了!”
乌篷船驶过江汉关时,钟楼的铜钟忽然响了,是凌晨三点。苏雪看见凝香阁的灯还亮着,二楼的窗棂上映着个男人的影子,正低头写着什么。
“明天去会会这位老板,”陈生把布防图折好塞进怀里,“顺便看看,柳如眉是不是真的来了武汉。”他忽然握住苏雪的手,戒指在月光下泛着银光,“等这事了了,我们就去秦淮河,划船,听戏,买胭脂。”
苏雪刚要说话,就听见远处传来汽笛声,是日本兵的巡逻艇。兰草把地图往油布包里一裹,塞进船底的暗格:“快下帆,躲进芦苇荡!”
巡逻艇的探照灯扫过来时,苏雪刚好蹲下身,额头抵着陈生的后背。他的棉布衫上有江风的味道,混着淡淡的烟草香——那是他执行任务时用来伪装商人的道具,却总在紧张时忍不住抽两口。
“别出声,”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笑意,“等把日本人赶跑了,我给你种一院子的兰花。”
探照灯移开后,苏雪看见凝香阁的灯灭了。二楼的窗户开了条缝,有个东西被扔了出来,掉进江里发出轻响。陈生使了个眼色,沈青枫已经跳进水里,片刻后举着个油纸包回来。
包里是半块玉佩,龙尾那半,和苏雪手里的正好凑成一对。玉面上刻着行小字:“七月初七,黄鹤楼交货。”
“是军火交易的时间,”陈生把两块玉佩拼在一起,龙纹完整得像要飞起来,“黄鹤楼的顶层,能看见整个武汉码头。”他忽然抬头,“看来我们得去趟黄鹤楼了。”
江风把帆吹得鼓鼓的,乌篷船像条鱼,滑向江心的夜色。苏雪把玉佩贴在胸口,冰凉的玉面渐渐有了温度。她知道,前路还有很多危险,宫泽的女儿、隐藏的内奸、没炸完的军火库……但只要握着陈生的手,握着这对滚烫的玉佩,她就什么都不怕。
黄鹤楼的铜铃在风里响着,像在催他们上路。苏雪摸出那枚银戒指,和陈生的那枚轻轻碰了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极了胜利的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