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西身边的同伴赫然竟是突厥二王子燕都。自从卫家覆灭后,他在突厥的权势便陡然下降,柯罗更是处处针对他,让他数度身陷囹圄,处境惨不忍睹。与蒙古大战开始后,燕都觉得复仇的机会来了,于是在关键时刻毅然投靠了蒙古,最终也导致了突厥的溃败。
这次兴帝大婚,燕都主动请缨。蒙古大汗见他精通汉人文化,与魏国打过交道,便任命他为副使,陪同纳西王子前来金陵提亲。纳西王子根本瞧不起贪生怕死、背叛族人的燕都,言语间丝毫不给他留情面。
正当燕都羞愧难当时,魏国鸿胪寺卿跑了过来,用蒙古语温言道:“纳西王子殿下,稍安勿躁。老夫定会安排你第一个见郡主。”
“说话算数?”纳西质疑地望着他道。鸿胪寺卿无奈点了点头,先把婚礼大典完成再说,纳西这才安静下来。
典礼过后,兴帝大宴群臣和各国使者。鸿胪寺不仅为使者们准备了魏国珍馐,还为他们准备了各族美食。蒙古的烤羊、高句丽的泡菜、交趾的菇菌、东瀛的饭团……
席间各国使者纷纷递上国书和贺礼。高句丽最为用心,是数百名工匠花费数月时间缝制的一件龙袍,上面用金丝和珍珠宝石绣了一条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南粤的也颇为贵重,是一尊等人高的紫色玉石雕成的佛像。蒙古最为敷衍,只是两万头牛羊和各种皮毛。吐蕃的使者更是只送出他们大喇嘛用过的一串楠木手串。
纳西坐在殿中右手第一位,他的对面便是刚被提拔为首辅的胡广。他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吃得十分痛快。
吃饱喝足,他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对正穿梭于各国使者间的鸿胪寺卿道:“你问问你们皇帝,什么时候能见到郡主?”
鸿胪寺卿心中恼恨纳西的粗鄙无礼,可仍是笑容满面道:“王子殿下不必心急。”他转头见兴帝正望着自己,忙小跑着来到御座前,与刘公公低声私语几句。
刘公公将鸿胪寺卿的话转述给兴帝后,兴帝眉头一皱,面露不悦。可转念一想,大魏乃礼仪之邦,不能失礼于人,于是吩咐了几句。刘公公上前几步朗声道:“三日后庆亲王将在王府宴请各位使臣和俊彦,届时诸位可凭请柬前往。”
接下来的三日内,庆亲王府的请柬被炒成了天价。据悉,一位豫州的门阀世子花费五万两白银,从某侯爷夫人手中买下了一张请柬。消息传开,各王公贵胄府上求一张请柬的人络绎不绝。市面上已经出现了相似度极高的赝品,直到刑部和督武司出面弹压,这股风潮才总算平息。
蒙古的使馆也同样热闹,虽然他们在金陵设立使馆才不过半年。除了大魏的鸿胪寺外,西域、吐蕃等各国使者不断上门求见纳西王子,纳西不胜其烦,一律让燕都代为接见。自己则抱着京城青楼的几个花魁在房中喝酒取乐。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这日傍晚,庆亲王府前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几百名手持长矛、甲胄鲜明的士卒将整条大道都控制了起来,外围则有更多的捕快、衙役维持着秩序,督武司和刑部的暗探隐藏在人群中,密切关注着周围的一切。
只有手持经王府管家验证无误的请柬之人,才能带四个随从进入王府。一些花费巨额银两买到假货的男子,大吵大嚷着要士卒放行,很快就有人过来将他们拖上马车,快速消失。
纳西王子第一个到达,他带着四名随从,骑着高头大马,不顾士卒的拦阻,趾高气扬地来到王府门前。
有认识他的鸿胪寺官员,喝止住仍要上前盘查的士卒,亲自带着几人往王府的前厅走去。望着高低起伏的亭台楼阁、烟波浩渺的湖泊,还有来来往往的美貌丫鬟,纳西对身旁的燕都道:“难怪你们一心想要占领中原,果然是人间天堂。”
接待他们的是庆亲王世子,寒暄了几句后,纳西便嚷着要见陈毓。世子眉头微蹙,兴帝和鸿胪寺卿都和他打过招呼,如果可以的话就安排纳西与陈毓见上一面。
世子清楚兴帝的打算,如今北方的蒙古蠢蠢欲动,不断骚扰魏国边境。等到他们平息了内部纷争,蒙古与大魏定有一场大战。如果能与蒙古和亲,至少多了回旋的余地。世子不想自己的妹子嫁去荒凉的草原,且眼前之人他实在不喜。
可兴帝的手谕此刻就在他的怀里,难道抗旨不从?世子暗叹一口气,唉,这件事还是让妹子自己拿主意吧。他吩咐了管家几句,管家匆匆往后院走去。
不一会,管家返回领着纳西几人来到一座湖边的凉亭。凉亭周围站着几个金虎卫,亭中只有一名煮茶的丫鬟,以及一名老者和陈毓。
陈毓一系紫色长裙,素面朝天,见纳西等人过来,并未起身相迎,仍然望着湖面,淡定地喝着茶。
纳西乍见陈毓,惊为天人,呆愣了半晌,才在燕都的提醒下,手抚胸口道:“蒙古汗国三王子纳西参见郡主。”
“请坐,喝茶。”陈毓依然没有正视纳西一眼,道。
纳西面露愠色,可看着陈毓那张绝美面孔,听着她银铃般的声音,只得压下心中不满,走入亭中坐下。
丫鬟递上一杯茶,纳西接过一饮而尽,道:“这杯子未免也太小了,要喝多少杯才能喝饱?”燕都在一旁忙着翻译。
丫鬟忙换了大杯。纳西还是不满意:“仍是太小。”
陈毓面露厌弃之色,低声道:“牛嚼牡丹,不过是一只未开化完全的人形怪兽罢了。”她本就不愿和这个蒙古王子会面,只是兴帝、太后甚至父王,都名为劝说,实则要求她见上一见。庆王妃虽未劝说,但其意思也是见一面无妨。只有太皇太后反对,陈毓不想奶奶为难,才答应了兴帝的要求。
纳西望向燕都,燕都哪敢直接翻译。可常驻金陵的蒙古使者可管不了那么多,吭哧了半天才将陈毓的意思转述给纳西。
纳西“嚯”地站起,怒道:“你竟敢说我是野兽?”
“不得放肆。”陈毓身旁的老者一声断喝。
纳西满脸通红,像喝醉了酒般身体摇晃了几下,跌坐到石凳上。其他四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燕都等三人脸色惨白,头痛不已。而纳西的侍卫长修为最高,也受伤最重,一缕鲜血从他嘴角流出。
好一阵过后,纳西才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燕都强忍不适,道:“纳西王子殿下说,他这次来金陵,就是要向郡主提亲,请郡主接受他的爱意,成为蒙古的三王妃。”
“要是我不愿意呢?”陈毓道。
“哈哈,我蒙古汗国提出的要求还没有谁敢拒绝。如果你不愿意,我蒙古几十万勇士便过来抢,到时郡主可不是什么王妃,而只是一个暖床的奴婢了。”纳西声色俱厉道。
“汉人在这片土地生活了数千年,不是你们蒙古一个小小的蛮族就能征服得了的。”陈毓愤然起身道:“如果你们想来抢东西,放马过来便是。”说罢转身就走。
那名侍卫长还想伸手阻拦,被老者轻轻一拂,只见一道人影“咻”地飞起,“噗通”一声掉入湖中央,久久不见浮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