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盖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颤,他几步抢到城垛边,向东面望去。
只见那边火光冲天,喊杀声已经不再是清晰的兵刃交击,而是化作一片沉闷而绝望的嗡鸣。
曹军的云梯如同疯长的藤蔓,死死地攀附在城墙上,无数悍不畏死的士卒正源源不断地向上攀爬。
而在那崩裂的城门处,一个铁塔般的身影正挥舞着一根巨大的木桩,每一次挥动,都伴随着木屑与血肉的齐飞,守城的江东士卒在他面前,脆弱得如同草芥。
虎痴许褚!
那简直不是人,而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洪荒猛兽!
他身边的亲卫“虎卫军”更是个个以一当十,已经硬生生地在门洞处凿开了一个血肉磨坊,守军的尸体层层叠叠,却依旧无法阻挡他们前进的步伐。
“挡住!给老夫用命去填!滚石檑木都给我砸下去!”黄盖双目赤红,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然而他心中清楚,这不过是饮鸩止渴。
东门失陷,只是时间问题。
一旦城破,曹军主力涌入,巷战之中,他们这点兵力连半个时辰都撑不住。
“黄老将军!”一声急切的呼喊自身后响起。
潘璋快步上前,一把拽住黄盖的手臂,双眼因充血而显得格外狰狞。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不能再守了!余姚城已是死地!我军主力被曹贼大军分割包围在西面山谷,主公正在那里浴血苦战,苦苦支撑只为等我们内外夹击!如今城破在即,我们若在此全军覆没,主公便彻底断了生路!江东的基业,就全完了!”
黄盖猛地甩开他的手,怒喝道:“放肆!临阵脱逃,动摇军心,按律当斩!”
“斩便斩!”潘璋脖子一梗,竟是丝毫不退,反而挺身向前,几乎是吼了出来:“可我潘璋不能眼睁睁看着主公陷入绝境!城中尚有三千精锐,若此刻从南门突围,尚能汇合太史慈将军的本部兵马,合兵一处,如同一柄尖刀直插曹军本阵!或可……或可为主公杀出一条血路!若留在此处,不过是为主公陪葬罢了!将军,选吧!是为了一座注定守不住的空城而死,还是为了江东的未来,行此孤注一掷之举!”
“孤注一掷……”黄盖咀嚼着这四个字,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戎马一生,从未有过弃城而逃的念头,这是对他尊严和信念的极致侮辱。
他回头看了一眼城内,仿佛能看到那些惊恐万状的百姓,能听到稚童的哭嚎。
可潘璋的话,又如同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是啊,主公……孙策还在外面!江东的希望还在外面!
他的视线缓缓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史慈。
从始至终,这个江东军中首屈一指的猛将都只是静静地伫立着,那双鹰隼般的眸子,始终没有离开过远处曹军本阵的那面大纛。
他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力量。
黄盖瞬间明白了,太史慈想的,和潘璋一样,甚至比他更疯狂。
他想的不是突围,而是斩首!
“唉……”一声长叹,仿佛耗尽了黄盖毕生的力气。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痛苦、不甘、决绝、悲怆……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作一片死灰般的平静。
他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是满目杀机。
“传我将令!”老将军的声音不再响亮,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传遍了城楼的每一个角落。
“全军集结于南门!放弃余姚!”
命令一下,所有人都愣住了,随即又迅速反应过来。
绝望之中,竟是生出了一丝疯狂的希望。
“开南门——!”
随着黄盖最后一道命令吼出,沉重得仿佛承载着一座城池命运的南城门,在“嘎吱嘎吱”的刺耳声中,缓缓向内打开。
门外,是广阔而混乱的战场,是曹军如汪洋大海般的军阵。
门内,是三千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江东子弟。
他们没有喧哗,没有呐喊,只有沉重的呼吸和刀枪出鞘的金属摩擦声。
下一刻,一股由三千人组成的钢铁洪流,猛然从城门洞中喷涌而出!
“杀——!”
压抑到极致的怒吼汇成一道惊雷,冲天而起。
马蹄卷起滚滚烟尘,遮天蔽日,三千将士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带着一去不回的悲壮与决然,义无反顾地冲向了曹军那看似坚不可摧的侧翼。
冲在最前方的,正是太史慈。
他一马当先,手中长枪的寒芒在烟尘与火光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
他的目标无比清晰,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他的目光穿透了前方层层叠叠的阻碍,越过那些惊愕的曹军士卒,最终锁定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那是一个挡在突击路线上,身形魁梧、散发着铁血煞气的独眼悍将。
他仿佛一座无法逾越的铁塔,仅仅是立马横刀的姿态,便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太史慈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嗜血的弧度。
奔雷般的马蹄声中,一声夹杂着无尽杀意的咆哮,撕裂了整个战场。
“挡我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