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的箭矢穿透了简陋的皮甲,甚至贯穿了木盾。
鲜血在火光下迸溅,绽放出一朵朵妖异的红莲。
士卒们如同被收割的麦子一般成片倒下,战马中箭悲鸣,翻滚在地,将骑手压成一滩肉泥。
原本高昂的士气在顷刻间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一支流矢呼啸而至,正中董袭的左肩。
剧痛传来,他闷哼一声,身体一歪,从飞驰的战马上栽落。
战马受惊,人立而起,硕大的马蹄就要朝他头上踩下。
生死一线间,董袭目眦欲裂,用尽全身力气翻滚躲避,同时抽出腰间佩刀,反手一刀狠狠捅进了马腹!
战马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悲鸣,轰然倒地,温热的鲜血溅了董袭满脸。
他顾不得肩上的剧痛,挣扎着站起,鲜血已经染红了半边征袍。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袍泽的尸体和垂死的哀嚎,这里已然是一座修罗地狱。
“撤!向后撤!”凌统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可他们的后路,也早已被切断。
一阵沉重如雷的马蹄声从后方传来,大地都在颤抖。
一支通体玄甲、手持长戟的重骑兵,如同一股黑色的钢铁洪流,凿穿了混乱的阵型,为首一将,面容冷酷,正是曹操麾下最精锐的骑兵统领——曹纯!
龙虎骑!
曹军最锋利的尖刀,此刻正从背后捅进了江东军的心脏。
砍杀,冲撞,铁蹄过处,血肉横飞。
江东步兵在他们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公绩!”凌统被几名亲卫拼死护住,看到董袭身陷重围,目呲欲裂,“快走!去禀报都督!中计了!全军都中计了!”
董袭一刀劈翻一名扑上来的曹军,回头看了一眼凌统,那双虎目已经赤红如血。
他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一个眼神,包含了太多。
是兄弟间的托付,是身为将领的职责,也是……诀别。
“凌公绩!”曹纯注意到了这位奋力砍杀的江东猛将,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策马直冲而来,“纳命来!”
“你的对手,是我!”董袭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不退反进,竟主动迎上了曹纯。
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冲出去,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性命,为凌统,为那关乎三万大军生死存亡的消息,争取哪怕一息的时间!
长刀与长戟悍然相撞,爆出刺眼的火花。
董袭本就力竭,又带重伤,硬接这一击,只觉得虎口崩裂,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但他没有退,反而借着这股冲力,死死缠住了曹纯。
他放弃了所有防御,每一刀都是同归于尽的招式,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硬生生成了一道无法被轻易逾越的堤坝。
曹纯武艺远胜于他,却一时间被这种疯魔般的打法缠住,竟无法脱身。
“走!快走啊!”董袭的咆哮在刀光剑影中回荡,充满了悲壮与决绝。
凌统含泪,带着仅存的数十骑,朝着包围圈最薄弱的地方发起了决死冲锋。
他知道,自己背负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性命,更是身后那仍在浴血奋战的兄弟,以及远处那正一步步踏入深渊的主力大军的希望!
“噗嗤!”一柄长枪从侧后方刺来,划开了凌统的背甲,带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剧痛钻心,却连哼都未哼一声,只是更加疯狂地催动战马。
终于,他带着一身淋漓的鲜血,冲出了那片死亡谷地。
身后,数百名龙虎骑如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冷风刮在背后的伤口上,如同刀割,但他全然不顾。
他趴在马背上,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只有一个念头在脑中燃烧:回余姚!
必须把“中计”这两个字,带回都督的身边!
身后,喊杀声渐渐远去,那道为他断后的身影,也消失在了火光与黑夜的交界处。
而被重重围困的董袭,此刻已是强弩之末。
他身上又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甲胄破碎,鲜血几乎流尽,连站立都依靠着那柄插在泥土里的长刀。
意识开始模糊,耳边的喊杀声、兵刃碰撞声都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曹纯策马缓缓逼近,长戟的锋刃在火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如同死神的凝视。
他欣赏着眼前这个濒死的对手,带着一丝猫戏老鼠般的残忍:“江东鼠辈,倒也有几分骨气。可惜,到此为止了。”
他举起了长戟,准备给予这顽强的敌人最后一击。
就在这一刻,董袭涣散的瞳孔中,猛然闪过周瑜率领大军出征时那意气风发的背影,闪过凌统突出重围时那决绝而痛苦的回望。
一幅幅画面,如同惊雷,在他即将熄灭的意识深处炸响。
不!绝不能!都督有危,袍泽在后,我董袭,岂能死在此处!
这股不甘的怒火,竟化作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瞬间贯穿了他残破的身躯。
那双本已黯淡的眼睛,陡然爆射出骇人的精光,握着刀柄的手指,一根根地,重新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