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仅仅是前奏。
在骑兵开始袭扰的同时,吕布军阵的中军,两万名步弓手在各级军官的号令下,迈着整齐的步伐,缓缓向前推进。
他们在距离城墙一百五十步的距离上停下脚步,这个距离,足以让他们的强弓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举弓!”
“搭箭!”
“放!”
随着一声令下,两万名弓手几乎在同一瞬间松开了弓弦。
弓弦震动的嗡鸣声汇成一股可怕的巨响,两万支羽箭腾空而起,在天空中形成一片比刚才骑兵射出的箭矢更为庞大、更为密集的乌云。
这片乌云遮蔽了冬日的阳光,在地面上投下巨大的阴影,带着死亡的呼啸,朝着蓟县城头猛然砸下!
“举盾!”城头的袁军校尉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噗噗噗噗——”
箭雨落下的声音,不是清脆的叮当声,而是沉闷得令人牙酸的入肉声和撞击声。
木制的盾牌被箭矢射得如同刺猬,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无数士卒被箭矢巨大的动能贯穿盾牌,射穿甲胄,钉死在城墙上。
惨叫声、哀嚎声瞬间响彻云霄,鲜血如同溪流般从墙垛的缝隙中渗出,染红了青灰色的石墙。
一波箭雨过后,不等城头守军喘息,吕布军的第二波、第三波箭雨已接踵而至,仿佛永无休止。
天空仿佛破了一个大洞,倾泻下来的不是雨水,而是钢铁铸就的死亡。
就在这片死亡箭雨之下,吕布军中,一万名刀盾手动了。
他们左手持着比人还高的大盾,右手紧握着环首刀,以十人为一列,百人为一排,结成一个个紧密的方阵。
他们没有呐喊,没有冲锋,只是低着头,将身体完全缩在大盾之后,一步一步,沉稳而坚定地向着城墙根下挪动。
“顶住!顶住!”领头的队率嘶吼着,声音在箭矢的呼啸中显得有些变形。
箭雨毫不留情地砸在他们的盾阵之上。
每一支箭矢的撞击,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盾牌上,再通过盾牌传导到他们的手臂、肩膀,乃至整个身躯。
最前排的士卒只觉得手臂像是要被活生生震断一般,虎口崩裂,鲜血顺着手掌握着的盾柄流下。
他们的身体在密集的冲击下不断颤抖,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每向前迈出一步,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然而,没有人后退。
有人倒下了,身后的人立刻补上他的位置,捡起他的盾牌,继续向前。
他们就像是一堵移动的、由血肉和钢铁铸成的墙,沉默地、顽强地,在箭雨中为身后的袍泽开辟着一条通往城墙脚下的安全通道。
远处的高塔上,田豫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的拳头在袖中紧紧攥着。
作为曾经公孙瓒麾下的将领,蓟县,曾是他的家。
如今,他却站在这里,看着新任的主公用如此冷酷而高效的方式,一点点地碾碎他曾经为之奋战的城池。
他看到了袁军在箭雨下的挣扎与绝望,也看到了吕布军士卒那种近乎麻木的坚韧与牺牲。
那支曾经只以勇武闻名于世的并州军,在经历了中原的血火洗礼后,已经蜕变成了一部更为可怕的战争机器。
每一个部件都严丝合缝,充满了冰冷的效率。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翻涌。
有对旧主覆灭的淡淡哀叹,有对审配困守孤城的同情,但更多的,是一种对眼前这股洪流的敬畏。
他意识到,个人的挣扎与情感,在这种席卷天下的力量面前,是何其的渺小与无力。
他想要守住的那份属于过去的忠诚,正在被眼前这残酷而壮丽的现实,一点点碾得粉碎。
他缓缓地松开了紧攥的拳头,目光从混乱的战场,最终落在了攻城塔上那个如山般屹立的背影上。
也许,顺应这股洪流,才是唯一的出路。
城墙下,第一批刀盾手终于抵达了护城河的边缘。
他们成功地吸引了城头大部分的火力,为后续的部队创造了绝佳的机会。
高塔之上,吕布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漫天的箭雨只是开胃的血色序曲,真正的雷霆,即将于那座城池最脆弱的心脏处,轰然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