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渊握紧了刀柄,准备迎接生命中最后的厮杀。
然而,就在吕布的画戟即将挥落的瞬间,一阵急促而嘹亮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从吕军阵后方响起!
“是‘曹’字旗!是我们的援军!”一名眼尖的曹军亲卫嘶声力竭地喊道,声音里带着绝处逢生的狂喜。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东南方向的山林中,一面巨大的“曹”字帅旗破开林海,数千名曹军士卒如猛虎下山,呐喊着直冲吕军的后阵。
为首一员年轻小将,身披银甲,手持长枪,正是曹操的族子,曹真!
这支援军的出现,如同一柄尖刀,狠狠刺进了吕布精心布置的包围圈的腰眼。
原本严整的吕军后阵顿时大乱,负责侧翼防御的部队仓促间调转方向,迎向了这股突如其来的冲击。
煮熟的鸭子,飞了。
一股难以遏制的暴怒,瞬间冲上了吕布的头顶。
这是一种王者的尊严被挑衅的愤怒。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那名冲在最前,显得尤为英武的年轻将领。
“不知死活的东西。”吕布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反手摘下身后的雕翎大弓。
他甚至没有起身,只是在马背上微微侧身,拉弓,瞄准,撒放,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咻——”
一声尖锐到极致的破空声响起,仿佛撕裂了空间。
正在奋力冲杀的曹真,只觉一股死亡的寒意扑面而来,他本能地举枪格挡,但那支箭矢的速度与力量,已经超出了他能反应的极限。
“噗!”
箭矢精准无误地洞穿了他的咽喉。曹真脸上的悍勇与激昂瞬间凝固,
刚刚还气势如虹的曹军援兵,被这惊天一箭震慑得攻势为之一顿。
主将阵前被一箭射杀,这是何等恐怖的威势!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军中蔓延开来。
“将军!”副将吕虔目眦欲裂,他知道此刻绝不能退。
他看了一眼山上岌岌可危的夏侯渊等人,又看了一眼远处那尊如魔神般端坐的吕布,心中瞬间有了决断。
“你!带一千人,从小路绕上山,务必接应妙才将军他们下来!”
吕虔指着一名校尉,厉声下令,“剩下的人,随我来!缠住吕布!为他们争取时间!”
说罢,吕虔不顾一切地拍马舞刀,嘶吼着“为子丹将军报仇”,竟直直地朝着吕布的帅旗所在冲了过去。
他身后数千曹军也被他的决死之志所感染,暂时压下了恐惧,呐喊着发起了决死冲锋。
吕虔很清楚,自己此去,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他别无选择。
只有用自己和这数千人的性命,才能将吕布这个战场上最大的威胁暂时钉在原地。
“螳臂当车。”吕布冷哼一声,甚至懒得再用弓箭,只是随手一挥画戟,身边的亲卫与数员大将便如狼群般迎了上去。
战场瞬间分成了三块。
山道之上,得到喘息的夏侯渊和许褚正焦急地等待着。
山下,吕虔率领的部队与吕布的主力绞杀在一起,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混杂成一片,吕虔本人很快便被数员吕将围攻,身上连中数创,鲜血染红了战袍,却依旧死战不退。
而在另一侧的山坡,那支分出去的千人队,正沿着崎岖的密林,艰难地向上攀爬,试图与夏侯渊会合。
终于,那支绕道的援军出现在了山道的另一头。
夏侯渊精神大振,与许褚对视一眼,率领残部发起了最后的反扑。
两股曹军汇合一处,人数上的劣势瞬间被扭转,他们从山道上反冲下来,如同一股洪流,将原本负责围堵的吕军冲得七零八落。
吕布见状,眉头紧锁。
他没料到曹军竟如此悍不畏死,吕虔的自杀式攻击,成功拖住了他的主力。
如今夏侯渊脱困,与援军合流,再想将其围杀已是不可能。
山地作战,兵力优势难以展开,混战之下,他麾下的并州狼骑也失去了最大的冲击力。
“全军出击!不要让他们跑了!”吕布怒吼着下令。
顷刻间,整片山野都化作了血腥的屠场。
双方的士兵彻底混杂在一起,失去了阵型,变成了最原始、最野蛮的厮杀。
刀砍入身体的声音,垂死的哀嚎,胜利的咆哮,交织成一曲末日的交响乐。
猎人变成了猎物,猎物又在绝境中化身为嗜血的凶兽。
这场混乱的厮杀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
黑暗笼罩了大地,也渐渐平息了双方的杀意。
谁也看不清谁,混乱的战斗让双方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尸体铺满了山坡与谷地。
筋疲力竭的曹军终于在吕虔残部的接应下,退到了一处相对平缓的山坳里。
夏侯渊拄着刀,看着身边仅存的千余名残兵败将,许多人甚至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心中一片冰凉。
他们虽然活了下来,但这一战,败得太惨了。
就在这时,几名斥候从黑暗中狼狈不堪地奔来,其中一人身上还带着箭伤。
他踉跄地跪倒在夏侯渊面前,声音因恐惧和疲惫而嘶哑变形:“将军……不好了……彭城……彭城失守了!”
“什么?!”夏侯渊如遭雷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城中数万大军呢?”
斥候话未说完,一个落寞而疲惫的身影从他身后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来人一袭青衫浑身狼藉,在血腥的战场上显得格格不入,正是郭嘉。
此刻的他,脸上再无往日的洒脱与智珠在握,面色苍白如纸,眼中满是血丝与挥之不去的阴霾。
“妙才,不必问了。”郭嘉的声音沙哑而苦涩,“彭城已失,我军……归路已断。是我……算错了一步。”
郭嘉的出现和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彭城失守,意味着他们成了深入敌境的孤军,连最后的退路都没了。
一种比战败更深沉的绝望,瞬间攫住了每一个曹军士兵的心。
所有的牺牲,所有的血战,在这一刻都变得毫无意义。
夏侯渊松开了手,无力地后退两步,险些跌倒。
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或茫然、或悲愤、或绝望的脸庞,最终将目光投向了西南方向。
那里,是豫州,是主公曹操所在的方向。
“收拢残兵……”他用尽全身力气,下达了最后的命令,“……全军转向,撤往豫州。”
残存的曹军,如同一头遍体鳞伤的野兽,在寂静的夜色中,拖着沉重的步伐,开始向着茫茫未知的方向撤退。
他们身后,是满地的尸骸,是燃尽的营火,是一段尚未终结,却已然刻骨铭心的血海深仇。
而此刻,在吕军得胜还营的大帐之内,冲天的欢呼与酒肉的香气也渐渐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