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一队骑兵也是个个孔武有力,目光尖锐,一看就是精锐之师。
溃散的袁军士卒们下意识地后退,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从远古神话中走出的凶兽。
张颌与高览瞳孔骤缩,心头巨震。
这个身影,这匹马,这杆戟……是……是他!
温侯,吕布!
他不是在徐州吗?
之前文丑邀请他共同击曹他也没回信。
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莫非是答应曹操来打袁绍?
吕布并未理会那些惊恐的士卒,他的目光径直锁定了张颌与高览,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败军之将,何处可去?”
一句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张颌与高览的心上。
不等他们回答,吕布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回袁绍大营,是郭图的刀,死得窝囊。去曹孟德那里,是献上的功劳,死得屈辱。”
他的话语精准地剖开了他们现在的艰难处境,让两人浑身冰冷。
吕布缓缓催动战马上前几步,画戟在地上轻轻一顿,发出一声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他环视着这片狼藉的战场,目光最终落在了远处那片依旧在燃烧的夜空。
“这官渡,是你们的死地,”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莫名的感慨,随即话锋一转,那双睥睨的眸子重新看向张颌与高览,“不如投我这盟友保全自身。”
吕布的话,却在这张绝望的时刻,给他们绝望的心境带来了致命的诱惑。
投靠吕布?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二人混乱的脑海中炸响。
投降是耻辱,是背弃主君,是令祖宗蒙羞的污点。
可若是作为盟友,暂时到徐州军中“避难”,待时局明朗再做定夺……这块由吕布亲手递过来的遮羞布,虽薄如蝉翼,却足以遮羞。
张颌与高览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迟疑。
他们是沙场宿将,不是愚忠的莽夫。
袁绍的猜忌,郭图的构陷,许攸的叛逃,以及眼前曹军那必杀的围堵,一幕幕在眼前闪过,早已将他们对袁氏的忠诚消磨得所剩无几。
他们忠于的,是那个曾经礼贤下士、意图匡扶汉室的袁本初,而不是如今这个刚愎自用、亲小人远贤臣的河北之主。
这道选择题,根本不需要再做权衡。
“末将张颌!”
“末将高览!”
两员河北名将几乎在同一瞬间,毅然决然地翻身下马,甲胄与冰冷的地面碰撞,发出沉闷而决绝的声响。
他们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头颅深深垂下。
“愿为主公效死!”
没有多余的言语,这六个字,已然承载了他们全部的未来。
这一跪,拜的不仅仅是吕布的收留之恩,更是拜服于他洞察人心的手段和敢于在曹袁两大巨头之间搅动风云的魄力。
“哈哈哈哈!好!儁(jun)乂(yi),元伯,快快请起!”
吕布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亲自上前,双手稳稳地扶起二人。
他的手掌宽厚而有力,传递过来的温度驱散了两人心中最后一丝寒意。
三人之间,一种微妙的信任感开始悄然流动。
这不是主公与下属的冰冷阶级,更像是一种乱世之中英雄间的惺惺相惜。
“传令下去,”吕布扶起二人后,转身对身后的亲兵低声喝道,“全军噤声,收拢降兵,人衔枚,马裹蹄,即刻拔营,向北撤离!动静要快,要轻!”
命令被迅速执行下去。
徐州军与刚刚归附的袁军士卒混合在一起,动作迅捷而有序地拆除营帐,收拾行装。
马蹄被厚厚的布条包裹,踩在地上悄无声息,士兵们的嘴里咬着木条,除了甲叶偶尔的轻微摩擦声,整支队伍正在月色下悄无声息地消失。
空气中弥漫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混杂着前途未卜的紧张。
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到了极致,他们知道,在彻底脱离曹军的追击范围之前,任何一丝松懈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一个时辰后,当曹操率领着精锐赶到此处时,迎接他的,只剩下一座空空如也的营盘和几缕尚未熄灭的篝火。
寒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发出呜呜的悲鸣,像是在嘲笑着他的迟来一步。
“人呢?”
曹操勒住缰绳,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的眼睛扫视着空旷的营地,声音低沉得可怕。
一名负责侦查的斥候战战兢兢地上前禀报:“回…回禀丞相,吕布……吕布已率部裹挟着张颌、高览的降兵,向北撤走了。”
“废物!”
曹操的怒火在瞬间被点燃,他猛地拔出腰间的倚天剑,寒光一闪,那名斥候的头颅便冲天而起,温热的鲜血溅了曹操一脸。
他却毫不在意,只是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腥,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杀意。
周围的将领们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很少见到丞相如此失态。
这不仅仅是因为错失了张颌、高览二将,更是因为吕布这个本该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猎物,竟反过来在他的猎场上,当着他的面,叼走了一块肉。
这是一种赤裸裸的羞辱。
“吕!布!”
曹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他手中的倚天剑指向天空,声音阴冷如冰,“我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每一个士卒都能感受到那股从主帅身上散发出来的暴怒。
而此刻,曹操誓杀之人正带着几个暗卫(谍报人员)潜入袁绍大营。
乌巢被烧的消息已经传来,整个袁营都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兵士们奔走呼号,将领们争吵不休,没有人会注意到,几道鬼魅般的身影借着夜色的掩护,灵巧地避开了一队队巡逻的士兵,径直摸向了营地最偏僻、最肮脏的马厩。
一股浓烈的草料与马粪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吕布微微皱眉,却毫不停留。
他从袁营的探子口中得知沮授被郭图陷害关押,想着反正都要走了,不如再带个谋士回去。
马厩深处,一个临时搭建的简陋木栏里,一个身影正蜷缩在干草堆上。
他衣衫褴褛,头发散乱,脸上沾满了污垢,但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却亮得惊人。
正是因被郭图陷害而被袁绍下令囚禁的谋士,沮授。
“阁下是何人?”
沮授看到有人走近,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凛然的风骨,“若是郭图派来取我性命的,尽管动手便是,何必鬼鬼祟祟。”
吕布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能从这个看似落魄的囚徒身上,感受到一种与张颌、高览截然不同的东西——那是宁折不弯的傲骨。
这种人,绝不可能因为三言两语的威逼利诱而低头。
“我不是来杀你的,”吕布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我是来带你走的。”
“带我走?”
沮授发出一声冷笑,挣扎着坐直了身体,目光如炬地盯着吕布,“天下之大,皆为袁公与曹贼之地,我又能去往何处?阁下莫非是曹军的奸细,想用我来换取功名?”
吕布摇了摇头,缓步上前,蹲下身子与沮授平视。
他那双睥睨天下的眸子里,此刻竟带着一丝罕见的敬重。
“袁绍刚愎自用,曹操奸诈多疑,皆非明主。”
吕布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仿佛能直击人心,“我乃吕布。我想请先生去徐州,看一看那里的天,是否比河北更蓝,那里的百姓,是否比中原活得更有尊严。”
“吕布?!”沮授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他想开口呵斥,想痛骂这个三姓家奴,但话到嘴边,却又被吕布那双真诚而深邃的眼睛给堵了回去。
“先生不必急着回答。”吕布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一笑,随即猛然出手。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一只手刀精准而又不失力道地劈在了沮授的后颈上。
沮授只觉得眼前一黑,所有的思绪都在这一瞬间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身躯软软地倒了下去,被吕布稳稳地接住。
扛起这个削瘦的谋士,吕布的脸上没有丝毫得意,反而闪过一丝忧虑。
此等风骨之士,收其身易,收其心难。
带着沮授跟着几个暗卫大摇大摆地走出袁营,混乱的袁军根本没注意到沮授的消失。
找到预留的马匹,花费了点时间追上大部队,还贴心的给沮授准备了个马车。